因为纵观本朝例律,也没有哪一条能将情理公理一并分析,然后追溯到并不直接的刽子手身上。
从府衙出来,姚佳音仍旧面带不忿:“锦阳的百姓都说卫大人如何公道,我看也不过如此!孙问祖孙就这么算了?”
陆沉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略作提点:“其实卫大人已经给了章夫人很大的空子了,不然章夫人又岂会轻易离开。”
姚佳音不甚明白他前半句话,仰着脸充满疑问。
“卫大人说往后关于孙家之事不得再上堂申辩,又命孙问祖孙归家反省,三年不可离开户籍之地,以观后效。只要不把人弄死,这三年……”
陆沉没再说下去,姚佳音恍然顿悟。
于公卫大人确实不能如何处置,可出了公堂他也管不着,如今又绝了孙家的求救之路,章夫人关起院门来,想怎么折腾还不是由自己,他们还跑不得。
“这个卫大人,究竟是好官还是贪官?”姚佳音有些不明白。
他既秉公处理,又给章夫人留了后路,焉知不是受了章夫人好处?
虽然姚佳音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可对于这位府尹的做事实在想不通。
陆沉扬起一个颇具深意的笑容:“自由心证。”
姚佳音蹙着眉,不是很懂他的话。
再说孙问祖孙,也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欢天喜地地往家跑,还等着跟章夫人秋后算账,殊不知自己就是那瓮中的鳖,直往死路上奔。
而陆沉还未来得及跟姚佳音的继母清算,孙胜大抵是觉得孙家鸡飞狗跳太丢人,想拉个一起蹚浑水的,将陆沉状告上了公堂。
陆沉也没闲着,既然要告,干脆连刘氏一块儿拉上,大伙热闹。
孙胜要告的这桩事,自少不了孙问到场。
开堂当日,府尹卫希一看见孙问就眉头打结,觉得自己已经下令不搅和他们家的事了,怎么这人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孙问自问没骨气,上了一趟公堂就犹如在阎罗王跟前走了一遭。他见卫希冷面神一样,当即就打退堂鼓,被孙胜一拧腿肚子愣是跪在堂中起不来。
“小老儿孙胜,此次是为替小儿讨个公道,状告陆沉抢我儿媳之罪!”
孙胜说到最后,差点声泪俱下,就如同唱戏的老旦一般拉长了声调。
姚佳音跪在陆沉身边,也是担心不已。这事儿说来是她和陆沉两情相悦皆大欢喜,可明面上也是用抢的无疑,真要抖落起来,对陆沉是大大的不利。
不过这中间有过章夫人周旋,陆沉所换的那张庚帖也货真价实,卫希看过之后便问:“谁是刘梅?”
刘氏正跪在堂下,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被牵连上,心中直骂姚佳音是丧门星,听到卫希叫自己名字,愣了一下忙上前作答。
卫希目光一移,转向姚佳音,又低头看了几眼庚帖,直接跟孙问道:“这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连自己媳妇都认不清?快些领了回家,勿再胡闹!”
孙问一脸呆滞,压根不知该怎么办。孙胜急急道:“大人!那纸庚帖是陆沉伪造,不可信呐!姚氏女儿才是我孙家明媒正娶的!这事清水岭的人家都可以作证!”
陆沉紧接着道:“草民的亲朋也可作证,我与佳音早有婚约,是继母刘氏不遵老爷遗嘱,擅自将佳音婚配给孙家。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刘氏一听就炸了毛:“冤枉!冤枉啊大人!老爷过世匆忙,根本就没留什么话!民妇也可以作证,人确实是嫁到孙家的!”
卫希见他们一人一句,各有各的理,将两份庚帖掷到地上,淡淡道:“既这么说,本官是老眼昏花了?”
孙胜看着上面的字迹,猛地抬头道:“大人!是我家中那妇人做鬼!她因为我女儿的事一直怨恨着孙家——”
孙胜还未说完,卫希一拍惊堂木直接截断了他后面的话:“本官早已说明,孙妙之事不可上堂再议,今次你还是牵扯上来,岂非将本官的话当作耳旁风?”
“大人……小老儿并非……只是觉得夫人章氏必定与陆沉有所勾结,所以合伙弄了这假庚帖。”
“两人庚帖当初说谁经手??”
“回大人,正是夫人章氏!”
卫希旋即传了章夫人上堂,章夫人也一口承认庚帖是被自己换了。
姚佳音听罢,心头一跳,冷汗直冒。陆沉扭头冲她露出一个心安的笑意,挽着她的手紧了紧。
“庚帖确是民妇所换,可这桩婚事也是刘氏和民妇的一桩交易。众人皆知,孙问不学无术,品行无端,清水岭的人家都不愿攀亲。老爷急在心头,便托民妇去别处相看个过得去的人家。民妇当初觉得姚家小姐双亲俱亡,不会多事,所以便跟刘氏达成了共识,只是民妇终究不忍无辜之人葬送在孙家,便中途更换了庚帖。”
“由此说来庚帖早就换了,出嫁那日的人本就该是刘梅。”卫希垂眼看着地上的庚帖,似笑非笑,令人琢磨不清。
“若说起来,确该如此。民妇自知有错,必然不会推托。可刘氏跋扈毒辣,连原配夫人的女儿都容不得,想方设法要将其送走,还不忘捞一笔好处,又毁了跟陆二爷的婚约,大人可得秉公处理!”
姚佳音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怎么想也想不来她和陆沉什么时候有了婚约,可见他岿然不动,似是有十分把握,更觉奇怪。
刘氏也一头雾水,叫嚣道根本没有什么婚约,陆沉却淡淡提醒她:“姚老爷过世后不久,我曾到府上拜访,夫人还亲眼看过,包括一应嫁妆聘礼都有严明,还摁了手印,夫人岂会不知?”
“手印?什么手印……”刘氏好似真不记得这事,仓惶片刻后像是忽然记起什么,就地一坐,从鞋底里掏出来一张纸。
这是她藏起来的宝贝,连家里都不敢放着,每日必要贴身携带。她匆忙拆出来一看,面色十分惊异,指着陆沉说不上话来。
卫希叫人将那一页东西呈上来,看罢笑道:“这下总不用再争了,比那庚帖更货真价实,诸位还有什么可说的?”
卫希将纸上的内容面向众人,姚佳音眸间亦带着些许讶异,怕被人看出异样,连忙低头垂下了眼。
孙胜见事实如此,颓然往后一坐,面色灰败。他没想到自己要告陆沉强抢民妇,最终却反噬到了自家头上。
而刘氏虽未吃什么苦头,可那庚帖之上的内容也是实打实的。难为她快五十的人,挂了个孙家少夫人的名头,羞也羞死了。
卫希看着得偿所愿的陆沉,心中暗哼,也略做了一番惩戒。怎么说,他明着闹事抢人也是不对的。
陆沉也不会在乎这点皮肉,从府衙出来就犹如打了一场胜仗般快意。
姚佳音想着那纸“婚约”,忍不住问他原因。
陆沉面上微有不自在,犹豫一阵道出了实情。
姚佳音听了,又气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原来那“婚约”也是陆沉未雨绸缪,当初姚佳音倔强得不肯给他一分机会,他便趁着上门与刘氏谈了桩买卖。原本的内容就是姚佳音的婚事,只是陆沉用了一种特殊的墨水,平日并不会显色,唯有纸张浸水才会显现。而盖在上面的关于店铺买卖之事则是相反,遇水则化。
陆沉当初并不清楚她和刘氏的关系,想的是姚佳音如果执拗不肯嫁,他就利用这纸东西迫她嫁,娶回家再说别的。
只是没想到中间生了这么多变故,而那婚书被刘氏日日踩在脚底下,脚汗一浸,该消失的消失,该出现的也就出现了。
“你真是……”姚佳音看着陆沉,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他,半晌咬着唇在他胸前狠狠捣了一下,“奸商!”
陆沉被她捣得心痒痒,大方地将她的嗔骂当做了夸奖,抓着她的手道:“无奸不商,我能得此珍宝,焉知不是老天爷眷顾呢。”
(再去虐待下渣渣,弄点糖我们就可以开新的脑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