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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逍遥是我的名字,出云谷少主是我的身份,琉璃卜算子是江湖中人给我的代号,遥儿是我爹爹唤我的昵称,逍遥公子是外人给我的尊称,逍遥是朋友叫我时的名。

    才短短出谷不到半个月,我就得出了以上一堆的衍生名字,不过还算好,如果有人敢称呼我为小姐,我会一脚印到他脸上去。

    江湖中原来是知道出云谷的,出云谷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与世隔绝,而是大有联系,因为谷里生长的花花草草皆是世界上罕见稀少的药草珍品,加上我爹,那个传言中的出云谷谷主——尊称为出云圣君的男人拥有一身世人所羡慕无比的医术,据说死的能医成活的,活的也自然能医成死的,圣名远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年大把人想去出云谷求医,却不得其门而不入,困死在八卦璇玑阵里的人比被病毒害死的人的数量还多……但稀少的几个被爹爹顺手医治好的人却大肆宣扬出云谷谷主有多厉害,让更多的人慕名而来,也让更多的人白白丢了性命……

    在我眼里看起来,爹爹害人的本事远远要比他医人的本事要强啊。

    但无论如何,他在我眼里依旧是最强悍最了不起的男人,是我最想成为的类型,最终的人生目标。

    出云谷世代单传,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会继承尉迟的姓氏。

    我想,我爹爹其实想要的是个儿子,所以从小他才会对我不理不睬。谣言中,我爹爹对我娘半点不感兴趣,是我娘未婚先孕后才娶进门的媳妇,结果生我的时候难产仙逝了,留下我一个,对于爹爹来说是纯属虚构的后代。

    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到我,自小到大,就算住在同一所宫殿里,十天八天不见人影是时常的事。所以我很受人疼爱,除了我爹,所有人都宠得我不得了,可奇怪的是,我却除了我爹,谁也不想要。

    难道这就是血缘造的孽?对方明明给的冷屁股,还是死活想用热脸蛋贴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怄气,还是报复的心理,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感情越来越淡薄,不再像6岁以前总是哭着要爹,而是很随遇而安的类型,有什么就要什么,没有就算了。

    结果发现我爹倒是满喜欢我这一点的,打我培养出这样的性格后,他更是神出鬼没,最长的记录是足足消失了一年,最后才在新年初一赏赐红包的时候露个脸而已。

    我想,有这样一个爹,应该不是我的错。有我这个不是儿子的女儿,更应该不是我的错。

    可……还是郁闷啊,为什么我就是个女儿身呢?如果我是个儿子,爹爹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在我被众人啧啧称赞为天才的时候,他会不会摸摸我的头,夸我一句聪明?

    唉,就算我注定是个女儿身了,如果长得像个男的,爹爹会不会也多少不去在意事实,而佯装其实我是他想要的儿子?但——一个长的半点不像男人的女人怎么样也无法成为男人,更甚至是爹爹那种刚毅冷漠又狂傲的男人吧?

    懒洋洋的趴在树下的厚厚软毯上,我很郁闷的叹息。这个问题困扰了我18年,困扰着我从谷内跑到谷外了,还是无法解决的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霾。

    晦涩的蓝蓝天空嗖嗖嗖的飞过不少人影,绝对不会是跟随我一道出谷的小龙、小虎、小雀和小武,因为我的郁闷,他们四个早在两个时辰前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半垂着眼,我动也不动,任空中的人飞来飞去,聚集又散去,很快的还给我一个清静的空间,然后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咣当从顶上茂密的树丛中砸了下来,直接摔掉到我的软毯旁边,猩红湿热的血溅了一滴到我脸上。

    慢吞吞的抬手用袖子抹掉突然其来的液体,我掀起眼,对上那张血脸上大瞪的双眼,幽幽凝视了很久很久,才不甘愿的撇了撇嘴,“你死了没有?”天底下能让我主动开口的人还真没几个。

    那人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困难的吐出:“你不是打算见死不救么?”

    眨巴着眼无神的盯他,“死了的我怎么救?”虽然我爹爹是可以把死的医成活的,但我不行,邪门歪道学起来太费力,而且我很怕鬼,所以抵死不粘这类学问。

    “那你在等什么?”他都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居然还能跟我唧唧歪歪的聊天。

    我困困的合了合眼,才慢慢道:“我在等你求我救你。”结果居然是我先发问,真郁闷,我太善良了是不是?

    他喉咙里咳出一口血,红艳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干脆的立即道:“救命,求你救救我。”

    为什么听在我耳朵里一点也不诚恳的反而带着笑意?疑惑的望了眼天空,我不甘不愿的伸手自荷包里取了粒拇指大小的白丸子,塞到他嘴里,“哪,这个能保你的命脉一天,等有人把你清洗干净了,我再看看你伤在哪里好了。”收回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趴在我的毯子上郁闷。

    他咽了咽喉咙,估计是把药丸咽下去了,半会儿开口时的气顺了不少,也不太吃力,“这附近有河么?我可以自己去清洗,再请你看看我的伤。”

    懒懒瞥他一眼,“你很怕死是不是?耐心点等上一天又没关系,如果没人来,我再给你颗丸子不好了?”

    他沉默,然后咳嗽着笑了,“我是韩天平,交个朋友如何?”

    闭上眼,掩口打了个呵欠,“不认识你。”我出谷是为了散心,也顺便负责将一封书信送往北域的凤凰阁,没心情没时间也交什么朋友。

    他又笑,吐出口血后道:“江湖中阎罗殿的殿主就是我,跟我交朋友,你想知道江湖中任何事都成。”

    微微掀起一条细缝斜他,“我凭什么信你?快死的人说什么都行,请不要以为活着的人佯装好心就相信他们,反正等你一死,谁会知道你信任的人是骗子还是什么。”

    他低笑,“你不是要救我么?我不会死。”

    自大的口吻让我多看了他一眼,开始思考,我什么时候说要救他了?“喂,我只说了看看你的伤,没有说一定要救你。”

    他更加干脆:“求你一定要救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里分明就是笑意。皱了皱眉头,“不要嘲笑我。”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我没有嘲笑你,只是很喜欢你的个性。”

    是么?怀疑的瞅他,轻叹了,“我的个性要是招人喜欢就好了。”否则全天下最应该疼爱我的爹爹就不该从不接近我,不是男性又不是我的错,没有继承他的英明神武也不是我的错,他凭什么不理我,难得面对我的时候跟面对其他闲杂人时完全一个样子的冰冷无情。

    “有谁伤了你的心?”他轻问。

    “是啊,我爹爹,你能帮我扁他么?”很大方的给予答案。

    他的脸有点扭曲,“你和你爹闹脾气,离家出走啊?”

    考虑一下自小和爹爹相处的方式,“我觉得应该是我爹爹跟我闹脾气,然后很愉快的把我送出家门,并且非常快乐是不用在短期内见着我。”出云谷在南域,凤凰阁在最北端,之间的行程来回至少半年,爹爹的心思明显得根本不用去猜想。

    他再度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

    很郁闷的闭上眼,也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一个时辰后,那四个逃逸的龙虎雀武都回来了,在看到我身边有个血人儿,顿时傻掉,最后才请示我后将那人搬去清洗,再搬回来让我看看伤口。

    他伤得很重,不但中了剧毒,整个身体几乎都被刀剑砍得破破烂烂的,可难不倒我。

    花了几天的功夫帮他把伤口全部补好,内伤由小龙他们负责调理,我则ρO⒈八,úS很郁闷的继续在暂时停留的野外大树下天天趴着晒太阳。

    又过了数天,那个叫韩天平的人终于能自己爬起来了。

    掀起眼皮子看看面前高大俊朗、看年纪大不了我几岁的年轻男子,有点羡慕他,如果我也能长成这个样子,爹爹一定不会不理我吧?

    他蹲在毯子前,一张逐渐恢复神气的面容很英俊也很男人气概,双眼凝着我,他勾起个笑,“你叫什么名字?”

    “逍遥,我叫逍遥。”郁闷的垂下眼,不想去看他刺眼的英姿勃发。

    他低笑了,“好,逍遥,今后阎罗殿的所有魍魉鬼魅全部会听从你的指示。”

    打了个寒蝉,“不要。”很明确的拒绝,我还活着,不想和那些死亡的幽魂有任何牵扯。

    他一点也不惊讶的瞧着我,又笑,“那请让我跟着你抵达你的目的地,你救了我,我必须报答。”

    瞅他男人味道十足的脸,心情愈发郁闷,“随便你。”懒懒的将脑袋耷拉下去,也许和这样的男人相处久了,我也会沾染一些气势,少一分女人的阴柔?

    不知道是不是韩天平的仇家太多的缘故,有了他在的一路上,热闹了很多,无论白天夜晚都有大把的人前来送死。

    他说他的手下有人背叛他,买通了各路杀手来取他的性命,上一回的中招是在不防备手下时中了毒,这一回等送我到了终点,他会回去清理门户。

    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啦,反正无论韩天平还是龙虎雀武,送上门的人没有一个能通过他们来干扰到我,世界无论如何喧嚣,我依旧处在安然又郁闷的天地间,反复的沉思,再反复的更加郁闷。

    深深的夜,醒来的原因是有人靠近。

    懒洋洋的仰躺在床上,眼都不掀,能穿越外屋守卫的龙虎雀武进来的人几乎是没有,所以来人肯定是他们之一。

    应该是来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的吧?混沌的大脑没有工作,我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等那人出去后,还给我睡眠的安静。

    来人走到床前了,安静的在黑夜里立了很久。

    出云谷才有的特殊药草味道淡淡的弥散在鼻端,很好闻,并没有闻过几次,却被自己潜意识强迫的记住,只因为那是我那冷情的爹爹身上才有的味道。

    心情立即郁闷起来,让我皱了皱眉。

    温热粗糙的大掌突然覆盖住了我的双眼,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柔软温暖的什么东西压上了我的唇。

    惊讶的掀开眼,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感觉自己的睫毛刷过那只盖住视线的手掌。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我面颊上,唇上的压力加重,开始摩挲,像是知道我醒了一般,湿滑的什么竟然分开了我的唇瓣,探入我的嘴内。

    这个人在干什么?被动的微微张嘴任那柔软却坚毅的湿物在口腔里移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好象是条舌头,很灵活的舌头,那么紧贴在我嘴上的应该是某人的嘴,现在正在进行的动作可以形容成亲吻。

    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看不见的人的亲吻?刚刚抬起手,双手的手腕却先后被同一只大手擒住,按向我的头顶。唇舌依旧在热切的纠缠,不属于我的唾液竟然有一丝甜……

    禁锢终于解除,在我急速喘息的时候,听见一道沙哑又低沉浑厚的轻喃:“遥儿……”

    是爹爹?!

    猛然睁眼,屋内空无一人。

    错愕又惊讶的抚摸上自己发麻肿胀的唇瓣,舌头都还有着被席卷过的些微疼痛,嘴里还有着不属于我的味道,刚刚我绝对不是做梦,那道醇厚的呼唤就算没听过几回,也知道只有爹爹才会如此唤我……

    但爹爹在出云谷,怎么会出现在我屋内还亲吻我?

    那个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的爹爹?

    疑惑的重新闭上双眼,自出谷之后,我愈加浅眠,在谷里,我一睡就是天亮,中途从不曾醒来,可出了谷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我自然清醒。这样的不同,竟然让我发现有人在我入睡后进来吻我?

    有可能是爹爹么?

    心砰然剧烈跳动起来,真的是爹爹么……

    细微的雀跃了,如果真是爹爹,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讨厌我的?他还是把我当儿子看待的?先不管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儿子有亲昵的欲望,一想到他有可能不厌恶我的,喜悦就悄悄的弥散上了心头。

    倏的坐起了身,不顾是深夜,我胡乱套上外衣和鞋子就出了里屋。

    外屋里睡着小龙和小雀,守着大门口的是小虎和小武,见到我奔出来,他们惊讶的对望了一眼,“少主子?”

    “我爹爹在这里是不是?”急切的四处观望,小小的临时租借的院落只有两间屋子的一目了然,那个韩天平一点也不委屈的选择了柴房当卧室,漆黑的周围,根本看不见任何其他人影。

    小龙和小雀从屋里衣着不太整的追出来,比我还惊讶道:“主子在这里?”

    小虎和小武摇头,纳闷的也跟着到处看,“没有啊,根本就没有人靠近过。”

    我拧起了眉,“连刺客都没有?”怎么可能,因为韩天平的随行,杀手无时无刻不冒出,三更半夜更是杀手汇聚的好时机。

    小虎和小武摇头,“没有,今晚很安静,没有半个刺客上门。”

    “那爹爹一定是来了。”没有杀手上门,肯定是因为爹爹的缘故。推开他们,拉开大门,跑出门老远,可到处只还是广漠的黑暗,没有丝毫人烟。

    “少主子?”四个与我年纪相仿的龙虎雀武跟在我身后,一个比一个摸不着头脑。

    难得快乐起来的心一下子坠落,是我在做梦?因为太渴望爹爹的正视而做的荒唐梦境?苦苦的涩涌出,默默垂下眼,嘲讽的笑了,原来我的修身养性还不够么?所以还会患得患失,竟然还会渴求明知永远不会拥有的,竟然还学会了欺骗自己。

    抬手摸了摸唇,上面的热消退了,是冷冷的冰凉。

    “少主子?”龙虎雀武担心的围绕住我。

    “没事。”浅浅而笑,我垂眸回身走入院内,跨入自己的屋,将门关掩在身后,灼热的液体再也无法克制的刺痛了双眼,滑下面颊。

    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我笑自己是个白痴。

    大唐盛世啊,国泰民安,官府和人民皆过着富足的生活。而江湖中,依旧是腥风血雨,至少我身边是。

    无聊的看着韩天平将一颗刚砍下的脑袋踢到一边去,我托着下颌打了个呵欠,“我们不去凤凰阁了,先去你的阎罗殿看看吧。”浓郁的血腥味在风中弥散,我是不怎么介意草菅人命,可若是被官府盯上了,连累我去坐大牢可不值得。

    韩天平将剑上的血抖掉收回剑鞘,听见我的话,惊讶的转个身,“逍遥,你不是讨厌我的阎罗殿么?”

    “我讨厌的是你们没创意的取名方式。”什么魍魉鬼魅,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吓人。

    “那好,走吧。”他倒爽快,很直接的答应。

    龙虎雀武眼里满是兴奋,头一回出谷的他们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就连杀人都会很快乐的使用学过的各种手段,然后聚在一起比较与练武时的假想有何不同点。

    马车缓慢的移动,我卧回车内的柔软坐垫里,心情低落又郁闷。

    自数天前的怪异梦境后,我很难再睡着,美梦自然没有再做过,换来的倒是越来越阴沉的郁闷心境。懒洋洋的闭上眼,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这一趟出谷,我很走运的死在外面,爹爹会不会很开心?

    他会不会立即再娶再生,然后万幸的得到了个儿子,从此永远快乐一生,将曾经有过的污点——我——抛到脑后,绝不再想起?

    缓慢的皱起了眉头,抬手摸上自己缠了布条的胸口,依旧摸得出些微凹凸曲线。叹息着将视线移到双腿间,就算拿刀子把胸部割掉了,那里也长不出上天给予男人的天赋吧?

    嗤笑自己的荒谬想法,懒得理马车突然的剧烈震撼和外头再度扬起的熟悉打杀声,放任自己的思绪游走,感觉自己像抹可笑的幽魂。

    冲进马车将我一把扯出的巨大力道让我微微回了神。

    韩天平大吼:“马车快翻了,你发什么呆啊?”还没吼完就被龙虎雀武踹到一边去,四个人以我为中心的牢固守护住。

    怔怔的仰起头看在我眼里永远晦涩无生气的天和云,身边的鲜血飞溅和残酷的撕杀入不了我的眼也惊不了我的神,就算我极力想去感受那天空的蔚蓝,却怎么也让我无法感动,一切,都是灰的,死的。

    突然四个方向里射来黑色的纱,将我推向上空,接着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的锁住了我的腰。

    一点也不熟悉却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淡淡药草味弥散上鼻端,散乱的神智瞬间回归大脑,我震惊的掀起眼,仰视揽住我的男人:“爹爹……”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到我,第一次离我这么近,他怎么会来,怎么会抱住我,怎么会……

    强健的身躯绷得紧紧的,散发着浓浓的抗拒。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飞身到一侧后,立即振臂将我抛开,背手立在离我三尺远外,侧偏的冷峻完美面孔上是冷漠和严酷。

    稳住身形飘然落地,我垂下长长的睫毛,心口很闷。看了眼那方当我不存在的挺拔俊美男人,移开视线,看见我先前所处的位置被数十根利箭扎得像让蚕宝宝吐丝做茧的芒山。

    原来……只有在生死的关头,爹爹才会不得已的靠近我来拯救我这条单脉?

    地上多出数十具尸体后,龙虎雀武恭敬的朝爹爹行礼下去:“主子。”

    而落在爹爹身后的四道高健黑影则朝我拜了礼:“少主子。”

    我慢慢勾起个弧度,低垂的眼帘里看见离我最近的龙虎雀武他们很胆怯的悄悄后退。心,郁闷无比。

    另存的唯一站立者,韩天平走过来,好奇的看看我们这架势,开朗笑着拱手抱拳:“在下韩天平,多谢搭救之恩。”

    不用看也感受到爹爹那边的冷漠寒意,不指望能听见爹爹会在外人面前与我对话。我闭了闭眼,“爹爹,我先走了。”独自慢吞吞的走入满地的尸体堆,然后顿住。

    “少主子!”担心又害怕的龙虎雀武同时叫起来。

    我很郁闷,很郁闷的低下头,看着尸体堆中伸出的一只手拉住我的衣袍下摆,就连死人也会拉我止步,为什么我那个无情的爹爹连唤都不会唤我一声?

    `韩天平大步过来,利落的一剑斩断那只手,也低下脑袋,看着我的衣摆,“哎呀,弄脏了。”指向雪白布料上的血印子。

    抬起眼看他,高我一个头,健壮有力,男子气概十足,看起来就是条汉子。慢慢的转过头,望向另一端冷漠的爹爹,忽略掉他眺望远方的视线,微笑了:“爹爹,您想不想要个女婿?”多少女婿也算半子,他会不会稍微开心一点?

    他周身立即泛出狂暴的冷戾,直接忽视掉我,飞身离去。

    跟随而去的是清一色黑衣的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一下子,天地间只剩下傻掉的龙虎雀武和我,及我身边满脸莫名其妙的韩天平。

    “你有姐妹要嫁人?”韩天平好笑的问。

    我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咧了咧嘴,“现在没有了。”看来这个主意爹爹一点也不感兴趣,想来他还是想要个真正的儿子。

    龙虎雀武哆哆嗦嗦的走过来,哀叫:“老天,少主子,您吓死人了。”

    我有么?很郁闷的扫他们一眼,叹息着闭上双眸,脑子里浮现出爹爹冷酷的面孔,心情更加郁闷起来。

    以着缓慢的速度往阎罗殿行走,我的琉璃卜算子的头衔则以飞速向江湖蔓延,只因为偶尔郁闷无比的在行经路途中,对着马车边经过的人练习看面相,而招引来大批看相人马,也让我的头衔传开扬名得顺利无比。

    天晓得,我的本行应该是行医……

    于是,在韩天平杀入阎罗殿铲除叛徒的时候,我被围困在马车里,对着汹涌的人潮,郁闷的透露着每个人的天机,好导致我的夭寿,给予爹爹第二个孩子的机会。

    不知道要跟多少人说尽他们一生的波折,我才能魂归西天,离开这个让我郁闷的世界。

    我知道,我开始厌倦这个世界了。

    原以为在出云谷里爹爹不理不睬可以在我提议出谷时得到一点改善,结果他根本连点反应也没有的就答应了,还很顺便的把我派往遥远的地方,半年内不用回去。

    然后在我生命有危险的时候,迫不得已的突然冒了出来,救了我一条小命,接着就跟粘上了剧毒一般将我扔开。

    其实,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看在我是他单脉的份上还会出手相救?至少他没有袖手旁观的叫手下来救我,而是勉为其难的亲自出了手。

    可为什么我越想就越郁闷呢?心情一天天的低落,看什么都觉得无聊又厌恶,以往世界在我眼里虽然灰暗,至少还辨别得出颜色,如今什么都只剩下了黑与白和灰,死气沉沉。

    顺利清除叛徒,收复阎罗殿的韩天平按照他的承诺继续陪我们北上,听见江湖中给我的头衔时,很是愕然的大笑,接着认真的问道:“你学的应该是医术吧?”

    懒懒的歪过头瞧他暗灰色的面孔,“恩。”

    他挑起浓眉,“你怎么了?话都不说是不是病了?”

    摇头,垂下长睫,慢吞吞拨弄着面前碟子里的菜。早在一个时辰前,龙虎雀武他们就委托了韩天平照看好我后,跑得不知人影,留下我们在客栈里很无聊的用着午膳。

    他突然伸手,硬是端起我的下巴,“逍遥,你听我说,你爹不理你,是他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你的人生是要你自己走的。”

    安静的瞧着他两颗眼珠,缓慢的弯起唇角,“你的阎罗殿有多强?”

    他不解,还是回答:“很强,是江湖中最强的杀手组织。”

    推开他的手,托住下巴,“知道出云谷么?”

    他很惊讶的扬起眉毛,“知道,最剧烈的毒药和最珍贵的药草生长地,出云圣君的地盘,没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轻轻眨了眨眼,笑了,“我给你地点和入谷的方式,你帮我把它灭了吧。”

    他紧紧的皱起了眉毛,盯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不用告诉我任何东西,我会传出误导的流言,让其他人去送死。”

    “你很聪明。”玩着手里的筷子,我收起了唇上的弧度,懒洋洋的垂下眼,“如果我是你就好了。”轻叹了,低垂下头,靠入手肘的弯处,“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如果我是个儿子就好了……

    前往凤凰阁的路上,韩天平一直想方设法的逗我说话,可总是不成功的让他脸上有明显的挫败,龙虎雀武终于看不过眼的偷偷告诉他,我的性子一直就是这样,越劝越不快乐,到最后心情一不好,就搞得所有人心情一起郁闷下去。

    当韩天平跑来很直接的问我是不是这样时,我点头,“你没看他们总是找借口离我远远的么?”还很没良心的陷害外人来陪我。

    韩天平翻个大白眼,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这么消沉的,至少得像个人吧?别浪费了这么漂亮的外表。”

    下意识的摸了摸嫩嫩的脸,我抬眼瞧他很男性化的面孔,羡慕起来,“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个男的是么?”

    他哈哈笑起来,“是没见过有男的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

    有些恼火又有些惊讶,“我爹就比我好看。”

    他抓了抓下巴,努力回想,“你爹啊?其实我觉得他比较像你大哥。”笑得很开朗道:“他可以说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不过和你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你没有那份压倒人的气势。”

    我知道,郁闷。看向灰蒙蒙的天,扯了下嘴角,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偷偷听过爹爹与其他人的谈话,他说,为什么我不是儿子。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小时候无论再如何哭闹着要爹爹也见不到人影是有理由的。

    错,不在我也不在爹爹,错,只在于我的性别,我是个女的。

    某一天的深夜,我请韩天平悄悄的带我回了阎王殿,刻意封闭了我的所有消息,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烟消云散了吧。

    韩天平将阎王殿迁移到长江沿岸的群山之中,我教他们使用了我新领悟的五行阵势,将整个阎王殿彻底的隐藏了起来。阵势的走法和布阵的方式因为过新,所以老出问题,不是走不进去,就是走进去了出不来,反复设置了很久,才稳定下来。

    这一段时间里,我住在阎王殿的最高深处,山之颠峰的逍遥楼内。

    韩天平很闲的没事就往我这边跑,跟我谈江湖中关于出云谷的任何小道消息,   可每一次都是不变的言辞:“如果不是太过隐秘,就是我们阎王殿的消息网无能,出云谷还是神秘得没有任何动静。”

    我蜷缩在面峭壁悬崖的围栏里,望着外面灰茫茫的云海,“大概我爹爹新娶了妻子,有了新的继承人了吧?”我想韩天平应该猜得出我的身份,所以说话没头没尾的。

    他听得懂,“那很好啊,你自由了。”

    心隐约的在抽痛,自由的滋味原来是这么的难受。我歪头靠着柱子,“如果当初我没救你,你还会对我这么照顾么?”

    他沉默了一阵,“会,你让我很怜惜。”

    “你要娶我么?”转过脸,我看着他在我眼里逐渐模糊的面孔。

    他似乎在皱眉,“逍遥,你不说你的身份,我就不猜,你不说你的性别,那我就不在意,你是男是女都是我的朋友,我怜惜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性别。”

    他好象知道了我一直郁闷的原因啊。抬起手,看不清手指的纹路,我微微笑了,“韩天平,认识你,真幸运。”天底下还会有谁能对我说出他这番话?

    他离我一步之遥的脸忽然凑近,“既然你都是明白道理的,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呢?逍遥,我从没见过你真心的笑过,三年了,从来没有。”

    刹那间有些错愕了,原来我认识了他有三年了?尖锐的痛让我突然无法呼吸,三年的时间里,他跟我说出云谷从未有过任何动静,原来三年的时间里,我真的让爹爹彻底的遗忘掉了?

    热热的泪坠落,我怔怔的笑了,一把抓住韩天平的手臂,“杀了我吧,韩天平。”我还在期盼什么呢?迷迷糊糊的过了三年的时光,我能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其他人也能够无动于衷的就这么过了三年么?

    他骇然,“你疯了?”

    揪住胸口的衣襟,好难过,郁闷过后是厌倦,厌倦过后是麻木,麻木过后就只剩下绝望,“韩天平,我想我真的是疯了。”疯到清晰的感受心脏的撕裂,感受到血管里血液的疯狂涌动。

    “逍遥,逍遥?你别吓我,你的医术那么好,别让你自己走火入魔,无论是谁都不值得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握紧我的双肩,焦急的大吼。

    我以为由我来抛弃一切会轻松很多,可为什么这么痛不欲生?眨掉泪水,我笑着摇头,“我没事,刚刚走神了。”轻推推他,示意他放手,“你说得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呼吸很紊乱,语调微微颤抖,“逍遥,帮你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在诅咒你。”

    咯咯笑起来,悄悄的告诉他:“帮我取名字的人是我爹爹。”

    那夜,我离开了不知不觉中住了三年的阎王殿,自高高的悬崖之颠,纵身跃下。

    漆黑,无尽的漆黑,寒冷,透彻心扉的寒冷,我笑得无力,果然不能指望死亡会带给我温暖。

    曾经唯一一次那样接近过的温暖,显得如此的奢侈起来,尽管对方散发着强烈的抗拒,那也是我一生中惟有的记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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