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美艷,越劇毒。
少女跪著鬆軟的土地,指尖撚起飄落在地的海檬花,朱唇微啟,含入凋零小花,一朵又一朵。
每一朵,都讓她冷汗涔涔,吐息之間逐漸微弱。
清澈的水眸望著一地的殘花,她想,這一生,就如同它們,終歸只能隨處飛散,任人踐踏。
可,即使是死,也不折損腰骨,挺直背脊,直到最後一刻仍保住尊嚴。
烏絲隨風輕盪,蒼白的肌膚襯得長睫下的陰影更為清晰,彷彿黑鳳蝶靜止了羽翼,透著濃濃的哀傷,眼前的人物變得虛無飄渺。
〝可惜這副好皮囊,若能玩玩多好。〞二名壯漢雙眼充滿色慾,卻皆不敢付諸實行,怕為自身召來不幸,只敢盯著她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
舊俗流傳,雙生子必帶大凶,面容相同,其一為邪魔寄胎,最終雙雙夭折,且家族鄉里將臨災禍。
雙生之一,多年前,早已殞落,徒留她苟活於世,如今也被迫踏上黃泉路。
閉上眼眸,毒,隨著血液,已蔓延遍佈全身,神經似是火烤著灼熱,啟唇卻未能發出一語,只因她的嗓子毀壞。
溫柔婉約的娘,您曾說過,世上,皆有因果,種善因必得善果,為何女兒安本份做人,卻仍舊落得淒涼的下場,難道是前世因,今生受?
那麼,只盼,今生已種下的好果,來世能讓女兒善終。
連支撐的力氣都抽離,她虛軟地倒趴,意識渾沌,唇角卻微微揚起。終於,那麼多年以後,她能夠與親娘妹妹相聚了,是嗎?鼻間滿溢著青草香味,彷彿回到稚齡時,娘總親手楝菜,洗手作羹湯給她與妹妹,她撲抓著娘那襲素雅的衣裙,布料沾染著大地的氣味。
壯漢抬腳,踢了踢女子的身軀,繼而蹲下身,手指放置於她人中處檢視,確認已無鼻息後,放心一笑,道〝這手段夠高明,官府只能判定自殺。〞
大景國歷經前四任帝王治國,國勢推極富盛。
盛極之時,衰敗之始,歷朝興衰存亡,皆有跡可循,上者不可不戒慎之。此為開朝老皇帝留與子孫,許是第五任統治者過於安逸及懦弱,朝官各分黨派,貪汙之舉漸興,清官莫不告老還鄉,或流與派別夾縫中生存。
正元二十八年,蕭府。
這年方過和樂融融的舊年,迎來新年。倪莞兒挺著圓滾的大肚子,蕭崇越儳扶著妻子,於庭園中漫步,她不畏寒冷的冬日,只因丈夫眼中的暖意,融了四周的冰雪。
募地,倪莞兒眉心緊皺,一陣陣急促強烈的撕裂感自下體傳來,腿心間流下黏膩的血,在素白的裙上開出朵朵紅花。
蕭崇越急忙地橫抱起她,對著下人喊著找產婆。
一時間,蕭府忙碌起來。看著一盆盆熱水往房裡送,聽著令人膽顫的叫聲,他守在門外,自白晝來到黑夜。
當響亮的嬰孩哭聲畫破天際時,蕭崇越放下心中的懸石,奔入房內。
產婆聲調顫抖,惶恐道著得雙生女,令他大為震驚,舊俗曰雙生子必帶大凶,當下即欲將孩子送走,卻被倪莞兒哭求。
蕭崇越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最後作罷。可,那晚也是他最後一次踏進倪菀兒的閨房。
鶼鰈雙影永不再,一朝成為下堂妻。良人轉身迎新人,舊人淚垂守空閨。
僕人們待誰好自然是跟著當家主子走,既然蕭老爺對倪菀兒棄如敝屣,於是盡往二房杜氏那處巴結。杜氏出身商賈,會識字又能持家計,尤其後二年內杜氏產下一子一女,蕭崇越更是盛寵她,錦衣玉食,百般呵護母子三人。
反觀倪菀兒這方,粗茶淡飯,用的簡直比下人還不如。她不跟誰說嘴,可二個女兒知曉親娘總是望著親爹住的園子,眉間是化不開的愁。
正元三十三年。這年寒冬,瘟疫來得猛急,倪菀兒不幸染上,不到三日已經病得枯瘦如柴,加上杜氏不讓大夫來看,第四日就撒手人寰。
蕭府倉促地把倪菀兒的後事給辦了,說是喪事,可由上至下,除了那對雙生女外,沒有人臉上出現哀傷神情。過了幾日,杜氏名正言順地被升格為正室。
大年過後,蕭崇越升上官職,坐上兵部侍郎,雖為次官,但五年來終於出頭,更讓他覺得是因杜氏做正妻的緣故。
丈夫升職,杜氏心花怒放,趁此機對他提雙生女的事,想將二個孩子趕出蕭府。
原本他不迷信舊俗說法,但自從杜氏當了正房,的確仕途跟著順遂起來,他不會跟自己的官位過不去,便默許杜氏去做,他完全不過問。
這天,夜正黑,月兒躲避。
蕭傲藍牽著蕭傲青回到房內歇息,端來熱水給妹妹暖腳。蕭傲青在未滿足月時生了場大病,落下病根,身子沒有蕭傲藍來得強健。
〝姐姐,每天為我忙,累不累?〞低頭望著蕭傲藍的雙手浸在熱水中,肌膚泛著點點的紅,蕭傲青真覺得過意不去。
〝怎會,青兒乖巧,姐姐能替妳暖暖身子是好的。〞蕭傲藍抬頭微笑。
在兩姐妹談話時,二個ㄚ環闖進來,手裡拿著瓷碗,不分由說地壓住女娃,將水液灌進她們的嘴中後,匆忙離去,且將房門由外橫住木條。
她們感到喉嚨如灼燒般,痛不欲生,蕭傲藍奔至門前,用力地拍打門板,卻發現一股濃煙開始飄散在空氣中。
糟糕,是火!
蕭傲青害怕地抱緊姐姐,小臉都是淚水。蕭傲藍安撫著妹妹,持續拍著門板,半响後,房門開啟,她想也不想地扯著妹妹往外逃。
大宅雖是華美,人心卻是惡毒。
心裡知道繼母是打算要她們死,說什麼也不能繼續留在府上,於是,二人逃離蕭府,往東城的方向跑著。
杜氏聽了下人來說,事情已經辦妥,她笑了笑,這事若不成功,還得了。
她命ㄚ環把二人關在房內,放火燒屋,為避免她們大喊引來左鄰右舍,還特地事先強迫喝下啞藥,要是明早外人問起,就有藉口說二人睡得熟,來不及逃出來,被火葬身。
誰知隔天清早,家僕對著焦土來回巡視,就是不見二人的骨骸,杜氏想,即便逃走,身無分文,且成了啞巴,若不是淪為乞丐,也應是凍死在路邊,此事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