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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空回到方丈坐定,众僧早已等候多时。

    “贼众已退去。明日为渡叶渡石,还有遇难的长老,办理法会,超度众僧。”

    众僧闻言,齐念佛号。

    在场的很多人,普空不认识,于是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贫僧少在寺内,还不识众位大师,实在是罪过!”

    众僧会心一笑,讲经堂主事德光、戒律院主事辉光、观音堂主事辉瑞、弥勒殿主事辉礼等主事大师,一一自我介绍。

    普空自由惯了,受不得约束,本也不愿管事。所以一听这么多人介绍,万年寺突然冒出一大堆部门,普空顿时头都大了。

    正在他局促不安之时,德光大师忽道:“方丈和罗汉堂,原为渡叶大师静修之处,杏望斋原为渡石大师主持,今二位大师已故,大师以为……”

    普空还没有正式接任住持,因此对于寺内的安排,德光欲言又止。

    普空闲散惯了,不适应这突然来临的循规蹈矩,果然急得抓耳挠腮。

    曹继武了解普空的性情,于是上前为师父解围:“师父,师叔长随师叔公,尽得师叔公之技,就让师叔主持杏望斋。罗汉堂偏僻,着寺内精壮之人,在罗汉堂修习武艺,以求自保。师父以为如何?”

    普空正拿不定主意,听得曹继武这么一说,连忙附和道:“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众僧也觉得非常有理,相互点了点头。

    忽然辉瑞大师上前请道:“还望住持指点明日法会,我等也好做准备。”

    对于经文,普空可是一窍不通。辉瑞来了这么一出,他更是坐卧不安。

    金日乐看到师父为难,一脸坏笑:“师父主持法会,师公等人,要去兜率宫了!”

    兜率宫可是太上老君的地盘,西天才是如来佛爷的地界,金日乐这是调侃普空不懂佛法。禅池、曹继武、金月生闻言皆笑,众僧也忍不住偷笑。

    普空伸出大手,要抓金日乐。哪知这小子机灵,早溜了。

    禅池咳嗽一声,上前解围:“明日还请德光大师主持法会。以后讲经之事,也由德光大师主持,其他主事,各安其位。师兄只负责教习武艺,守卫寺院。众位大师,以为如何?”

    普空虽然不懂佛法,但就目前的形势也说,也只有他,才能保住万年寺。

    于是辉光大师首先开言支持道:“禅池说的有理,既然住持不善经事,就由德光大师全权代理。各位大师各安其位。新任住持喜欢清静,无事的话,咱们就不要打搅了。各位大师,以为如何?”

    众主事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点了点头。

    于是辉瑞大师上前道:“我等没有意见。一切皆由普空大师安排。”

    众僧皆附和。

    弘礼忽然跑了进来:“住持,贼人全下山了!”

    普空叹了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松了一口气。”

    为了犒赏弘礼,普空塞了三粒逍遥豆给他。

    金日乐眼馋,伸手要枪,结果被普空一把揪了回来。

    弘礼晃着手里的逍遥豆,挤眉弄眼吐舌头,故意招惹金日乐。

    普空嫌金日乐捣蛋,一把将他塞进了怀里,接着对众僧道:“多谢众位大师体谅。万年寺得以传承,全赖各位大师的功德。”

    众僧闻言,皆念佛号。

    所有的事情被安排下去,众僧向普空辞别。

    普空忽又想起一事,忙喊道:“辉光大师请留步。”

    辉光闻言,急忙转身:“住持唤贫僧,何事?”

    “明日法会之后,烦请大师精选壮僧,到罗汉堂来。”

    “住持尽管放心,贫僧一定尽心而为。”

    如今时局不稳,土匪可能再次骚扰寺院。普空要经常出去暗中活动,如果寺院没人防守,后果不堪设想。辉光明白普空的用意,毫不犹豫地答应而去。众僧除了禅池以外,也都跟着慢慢离去。

    等众僧一走,普空想起金日乐刚才当众揶揄,抡起铁拳狂揍。金日乐刁滑,早从腋下逃跑了。

    曹继武忽然恨恨地道:“我一定给师公、师叔公报仇。”

    禅池敛起笑容,叹道:“师公和师叔公皆不让报仇。”

    金月生也对普空放走贼众不满,反问禅池道:“师公和师叔公都没说,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禅池摇头叹道:“师父和师叔的意思,全在偈语里。”

    “什么偈语?”

    二金不知道佛家的偈语,疑惑地看着禅池。

    禅池于是把渡叶和渡石临终前的偈语,讲解给了二金。

    二金似乎明白了些,金日乐捅了捅曹继武,嘟囔道;“大师兄,我看算了,大明早烂成一坨,师公和师叔公都快百岁了,竟然还在眷顾!”

    曹继武摇头道:“我不管这些,我就要给他们报仇。”

    渡叶和渡石两位长者,在曹继武心中的印象极为深刻。每每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曹继武就恨李文勇。

    普空知道他年龄还小,心结不容易打开,叹了口气,对三兄弟说道:“玩徒们,去把流云涧所有的物什,都搬来罗汉堂。”

    场面太过沉闷,此时的金日乐,巴不得出去玩,听了普空的安排,立即拉起曹继武就跑。金月生也跟了过去。

    普空等他们离去,对禅池道:“师弟你也看到了,就我这德性,哪里能做得了住持?”

    禅池摇头叹气,顺过话题:“师兄说哪里话,你若早听师父的,接了住持之位,师父和师叔,也就不会死于贼手!”

    他语气中夹着怨恨。原来禅池对自己也很不满,普空闻言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禅池不顾普空感受,继续埋怨道:“师兄一直躲躲闪闪,然而师父和全院众僧,对战事一窍不通。师兄既然深谙如今世道,却仍然推三阻四,如今还不是做了师父的位置?所以说,师父和师叔,都是被你害死的。”

    禅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毕竟如果普空早接任主持,哪会有今日的惨祸?

    普空黯然良久,叹了口气:“师弟说的是,如今世道纷乱,确实需要一位精守善武之人主持大事。”

    师兄服软了,师弟不领情,冷冷地说道:“好像有点事后诸葛亮的味道。”

    普空摇头苦笑。

    过了一会儿,禅池忽然问道:“师兄,你说实话,大明是不是真的要亡了?”

    普空闻言,默然良久,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崇祯吊亡之时,已见分晓。大明内斗太过严重,早已耗光了我中华所有的精力。如今的残余之势,虽然还能支撑一时,但最终也极为可能毁于内讧。”

    普空见多识广,对大明的局势,洞若观火。

    虽然不同意普空的观点,但禅池知道光凭嘴说,大明是不会回来的。既然普空这样的高人都如此说,禅池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憧憬,也破灭了。

    过了良久,普空忽然又振作起来:“毕竟是满清,口是心非,汉人会一直反抗下去,纵使不成气候,但当大清孱弱时,便会成燎原之势!”

    禅池闻言,就如旱苗得雨,极为振奋:“这么说,咱汉人还有希望?!”

    普空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咱们这一代,注定无法见到了!”

    这句话有些悲凉,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尽管煎熬,但总比心如死灰强些。禅池定了定心神,不愿再受打击,而将仅有的一点希望浇灭,于是转移话题:“曹继武已生怨念,师兄怎么看?”

    禅池语气带着关切、还有一点点的担忧。李文勇可是大明阵营的,却给曹继武留下了坏印象。这无疑把他的心,给推向了大清。

    普空叹了口气:“碰到这种情况,以他的年龄,心生怨念在所难免。况且平时师父和师叔对他又那么好,他想报仇,也情有可原。不过以我判断,凭他的秉性,今后定不会给满人做奴才。至于汉人,成了亡国奴的人,对于有风骨的人来说,自然是瞧不上的。”

    天下形势也就如此了,大人都无能为力,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孩子呢?

    禅池也叹了口气:“师兄今后打算怎么办?”

    “传我毕生所有,至于加入何方,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对待曹继武的事情,普空早有安排。禅池尽管有些不理解,但那是师兄的决定。师兄的见识远在自己之上,禅池也不便多说,于是又问:“那寺院……”

    毕竟新生的王朝,天下已经臣服,单单一个万年寺,不可能幸免。做亡国奴的滋味,谁能好受?所以当此之时,寺院这一摊子,也不好收拾。

    禅池欲言又止,普空心里明白,又叹了口气:“如今大清强盛,力争不与他们冲突。至于其他势力,皆我朝之忠士,只要不危害本寺,暗地里能助且帮。此是保住本寺最好的方法,又不失咱们作为大明臣民的一丝忠义。”

    臣不臣服,那是要看实力的。忠君爱国,土匪也有这个想法,可他们首先要解决肚子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只能靠抢。不管抢谁,总之就是抢。而且是弱势优先被抢。所以这伙贼人退了,下一伙还会再来。明清双方的实力派,哪一方都是不是善类。

    禅池无奈叹了一口气:“就听师兄的。”

    普空又强调:“暗助之事,一定要避开两个顽皮。”

    “禅池明白。”

    ……

    这一次的危机,终于解除了,三兄弟一路晃晃悠悠,赶往流云涧。因为渡叶渡石二人的死,曹继武一路伤心,无精打采。二金被传染,想起自己的身世,也是闷闷不乐。

    金日乐终于忍不住了,跳脚骂道:“可恨那金拐老鬼,非要把三爷弄到这鬼地方,整日扔铁片,闷死了!”

    金月生赶紧扯了一把,示意他注意口风。

    金日乐不耐烦:“大师兄又不是外人!”

    金月生很尴尬。

    曹继武早听到了,装作对他们的事漠不关心,继续拿着一根竹条,胡乱打草消遣。

    三兄弟平时嘻嘻闹闹,但暗地里,还是有点小心思的。二金被派来九华山,就为了普空的柳叶镖绝技。所以尽管三兄弟同吃同睡,这点隔阂,还是相当的膈应。

    对于二金的底细,曹继武不感兴趣,普空也不让他打听。所以对二金的过往,曹继武知道的并不多。

    “我爹送我时,给我唠叨许多,我当时还以为是一堆废话,现在想想,我那时是多么幼稚。早知道,我就不来仍铁片了!”

    金月生听了金日乐的抱怨,引起了同感,叹气道:“那天我爹和金拐老鬼大吵了起来,后来老鬼拿出一块金牌来,我爹就不吭声了。晚上我趁着月光,偷看老鬼耍了一会儿棍法,看得入了迷。第二天老鬼就要带我走,我以为他要教我棍法,当时非常高兴。哪知我爹拉着我的手,极不情愿,后来还是放手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我爹根本不想我来这鬼地方!”

    金日乐就势往一块大青石上一躺:“三爷实在不想扔铁片了!”

    金月生也往青石旁一靠:“二爷也不想扔了!”

    二金相互找同感,曹继武却想起自已的父母来:父亲出外打仗,现在怎么样了?自从拜了师父,还从未见过母亲,不知她现在如何?

    想到母亲,曹继武不由得掉下眼泪来。

    “大师兄哭了!”

    金日乐忽然大声惊叫。曹继武怕他们嘲笑,急忙转过身去,拿衣袖偷偷抹泪。

    右耳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热气,斜眼一瞥,原来是金日乐凑了过来,曹继武连忙躲开。

    “让三爷看看,掉了几颗瓜子!”

    金日乐一脸坏笑,围着曹继武乱转。

    见曹继武哭丧脸,遮遮掩掩地躲闪金日乐,金月生摇头叹道:“师兄又想师公了!”

    “不像,不像!”金日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给师公掉眼泪,不怕咱们瞧见的。”

    金月生觉得有理,急忙凑了上前,忽然嘻嘻笑道:“瞧这一副水帘,定是想妈妈了!”

    “净扯犊子,明明是想花媳妇儿了!”

    “不对,不对,想妈妈了!”

    ……

    二金都过来捣蛋,笑嘻嘻地推搡曹继武。

    曹继武又羞又气又好笑,立即飞身追打二金。三兄弟顿时又在流云涧闹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三兄弟终于耍累了,躺在竹林边喘气。

    镖法实在难练,师父又不让拿镖杀人。金日乐一肚子委屈,忽然翻身对曹继武道:“大师兄,以我看,明天就叫师父教咱们刀法和剑法,这样就能上阵杀敌,你也能与师公报仇,咱们也不用仍铁片了,你看如何?”

    也是,今天一战,一个敌人也没有打死,众僧倒是死了不少,这这么行?镖法善于偷袭,极为难练。俩师弟都比自己强,以后还不被他们嘲笑死?看来得另辟蹊径才行。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对二金道:“明天诸事完毕,我带头跟师父说,你们俩要随风附和,不可出幺蛾子!”

    金日乐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好好!”

    金月生也很高兴:“既然师兄你打头,这事一定能成。”

    “那咱们赶快搬东西吧。”

    曹继武起身朝茅庐跑去,二金也紧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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