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挚抵达曲园乐胜的时候,跟他约好的高晋还没‘忙’完。
据贵宾区的当班经理说,那家伙还是老样子,点了两个最新的小姐,换了最新的房间主题,然后嗨了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真TM狗改不了吃屎!”夏挚嗤笑一声。
对比高晋依旧每天醉生梦死,夏挚是真的‘洗心革面’很久了:烟酒能不碰就不碰,女人更是在那次‘事件’之后就再没沾过
身,为此狐朋狗友们没少笑话他。但那又怎样呢?他夏大少就是玩腻了、不想再玩了!谁搭理那起子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夏挚打发掉想给他塞美女的经理,独自走到他在会所长期包下的套房——聂皓希去年在这里大闹了一场,之后他就再没来
过。倒不是因为被打断两颗门牙丢了面子,而是这个地方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角落,都像是一份份赤裸裸的记录,提醒着曾
经的他有多么的丑陋和堕落……
夏挚没有勇气走进卧室,他不想在这种地方追忆往昔,然后亵渎他藏在心底的女孩。
故地重游,夏挚突然很想抽支烟。
摸了摸口袋,由于他戒了烟,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夏挚失笑地摇摇头,恍惚记起橱柜里好像还扔着一些别人送的礼。于是他找了找,翻出一盒古巴产的COHIBA雪茄。
用双刃剪剪开茄帽然后点火,夏挚将雪茄夹在指间。他没真正用嘴去吸,只是静静地,由着它燃烧。
一股复杂浓郁的香气开始在房间里缭绕,有木香还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夏挚盯着那蒸腾的烟雾,心情逐渐归于平静。
……
顶级雪茄就这样被烧掉了小半盒,终于,高晋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姗姗来迟。
“怎么着,舍得出来了?”
夏挚撩起眼皮,懒懒地白了他一眼。
高晋腆着脸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小骚货们缠得紧,实在走不开!下回一准儿不会了!”
夏挚冷哼一声,用拿雪茄的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准备谈正事。
可高晋就是一混不吝的,一眼扫到夏挚手里的雪茄,又瞥见烟灰缸里七零八落地躺着一堆剩下老长的茄尾,当场就跳了
脚:“我操,大哥!这么好的东西,您就这么糟蹋?”
他心疼到不行:那可是‘高希霸’啊,古巴前总统老卡的最爱!而且看那型号,还是最豪的BHK56,亚洲PCC专卖店现在都
买不到好不好!这么光烧不抽不怕遭雷劈吗?
高晋一把‘救’下夏挚新点燃的那支雪茄,等不及它自然熄灭就迅速把烧着的部分切掉,末了又在吸的地方反向仔细地吹,直
到将茄芯内部的异味全吹出去,才小心翼翼地用专用套筒把它封了起来。
“……”见他一副叫花子捡到鸡腿的穷酸样,夏挚嘴角微搐。
高晋浑然不觉,还在满口叨念着夏挚暴殄天物。
“哥,不是我说您啊,您这抽法实在忒浪费了!要是不喜欢它的味儿,您大可以送给我嘛!”
他一边说,一边把魔爪伸向了剩下的雪茄。
“干什么?”夏挚用手一按黑木盒,“给我滚回去坐好!”
高晋不肯撒手,厚着脸皮打哈哈:“这不看大哥您不要,小弟我就自觉替您回收一下嘛!”
夏挚啐他一口,一脚踹他小腿上:“上礼拜才跟我讨了一堆特供烟,前天又拿了我两瓶紫金茅台,今儿你丫还敢来?滚滚
滚!”
最近也不知道高晋抽什么风,到处搜罗烟、酒、名表之类的奢侈品。他手头上诸如大九重、利群富春山居之类单价上万的好
烟,都被他每种要去了好几条。更别提那需要花费百万入会费、才能从某名酒俱乐部里领到的顶级会员专享酒——代表革命
血液的紫红茅台、象征至尊权贵的金色茅台——这两瓶酒加起来都可以在四五环买套房了!结果这厮还不知足?
想着夏挚的脸色就有些不善。
高晋赶忙凑回来赔笑脸:“别介!哥,您可千万别发火,我真不是贪得无厌!这不是马上要‘登基’的‘那位’提倡清廉嘛!
接下来几年难说就要反反腐、抄抄家、端正端正作风什么的,我这不担心万一好长时间捞不着这些好东西嘛,您说是吧?所以
我才……呵呵呵!”
夏挚一听,又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既然知道涂远安不是省油的灯,这么紧关节要的时候,你还有心思给我玩女人和
捞好处?”
“我……”高晋自知理亏,脸上不由讪讪的,‘我’了半天,终究没敢继续狡辩。
夏挚没耐心再训他:“行了行了,想要就拿去!瞧你这副熊样儿!”说着,随手就把那盒名贵的雪茄往高晋身上一抛,“滚过
来跟我说正事!”
“欸!”高晋把东西往怀里一接,变脸似的,神色立马一肃。
……
说起来,夏挚和高晋谈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自从夏挚甩手不管夏家军售的一干事务,夏尚琨不愿向儿子低头,就从家族里另选了一个后辈来接手。这人平时能说会道看着
挺不错的,可实际上就是个草包,成天只会媚上瞒下、耍嘴皮子,压根没什么真本事。所以没多久,夏家就被谢明宇抓到了把
柄,告他们公器私用、走私犯罪。夏尚琨当然不肯认账,就跟谢家打起了擂台。一时间双方对峙,事情一度闹得很僵。后来,
井派大佬们见双方实在闹得不像话,正好井祝星移植手术十分成功、身体康复出院,就请他老人家出面召集夏越和谢子德这两
位当家人面对面协调,这才终于平息了两家的纠纷。
夏老上将回到家后大手一拍:夏家停摆所有军火业务!
夏尚琨不敢不听老父亲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生意暂避风头。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谢家根本就言而无信!夏家生意一停,谢家就立刻安排自己的人马偷偷补了位。等夏尚琨反应过来,谢家
几乎把夏家在中东和北非的客户抢了个精光……
该!
对此夏挚觉得他爸实在蠢透了!除此之外他半点也不心疼家族由此失掉了一条重要的财路。
他聊笑话似的问高晋:“听说,谢明宇担心被我反咬一口,现在运货用的都是‘正经’的商船?”
高晋:“可不是嘛!为了避嫌,那家伙每次出船都不敢让护航的舰队挨得太近。”
夏挚轻嗤:“他胆子够大、心也大,可惜脑子蠢!我倒要看看,亚丁湾那么多海盗,他谢明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一次不漏
地从人家眼皮子底下平安穿过去!”
亚丁湾海域常年聚集着一群索玛利亚的暴徒,除了军舰,其余什么船只他们都抢。为此夏挚刚入行的时候吃了不少亏,好几次
被那帮海盗扣船敲诈,以至于不得不出动军舰。然而长期挪用军舰也不是办法,所以去年年初他下了血本,成功搭上了当地餋
养海盗最多的军阀头子,又是塞钱又是给武器送女人,这才凭着巨额‘保护费’一劳永逸,基本免除了海盗的骚扰。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夏尚琨和谢明宇小鼻子小眼睛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夏挚冷笑。
他爷爷不久前还告诫众人:非常时期,倪派正想方设法各个击破他们这几家井派的支柱,越是这样,他们内部就越是应该以和
为贵、一致对外……
可瞧瞧谢家的行径,那是想和解的态度吗?什么狗屁‘精诚团结’!
夏挚算是看透了。
以往井派只手遮天的时期,不管夏家、谢家或是龚家等等,所有井派的从属每时每刻都有分不完的好处。吃肉都吃撑了,谁还
会在乎有没有汤喝?因此虽然过去夏家和谢家彼此不和,但只要没切到对方的蛋糕,双方也就给井老大一个面子,各忍一口
气,和气生财。
可自从以聂家、叶家为首的中间派倒戈倪派,三方相对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几轮恶斗下来,井派渐渐显出疲势,势力范围开始
大幅缩减,到处人心惶惶、军心涣散,高层已经隐隐有些镇不住底下的人了!
“眼看要变天,谢家难说不是想趁乱多捞点资本傍身。我听说,他们最近派了不少‘蚂蚁’,将钱搬了很多到港岛。”高晋
说。
夏挚点点头。
以往国内的政治斗争,赢的集团留在内地升官,输的派系退到港岛发财,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港岛没有相关的引渡条
例,像被保护伞覆盖的灰色天堂,既不用担心政敌继续‘追杀’,又不会发生逃到国外之后寄人篱下、被人控制的窘境。正是
有了这么一条完美的出路,世家们才愿意在斗败之后将权力下放给倪秀波这样没有根基的‘职业经理人’,政局才会在数次派
系更迭后迅速回归平稳,国家机器才能得以相对高效地运作……谢家未雨绸缪的举动,确实在情理之中。
夏挚思忖片刻,吩咐高晋:“既然谢家已经在铺路,那么我们也应该以防万一。澳门的产业先不用动,内地的资产,能转移的
就统统先转去香港。”
作为在内地完全开放前、以不同的制度与国际接轨的缓冲地区,港岛像一座国家与世界金融沟通的桥梁,也是亚洲的离岸
RMB结算中心。要想把国内的资产转移海外,势必绕不开香港。
夏家得势后,花了十多年时间,构建了一张极为隐蔽而发达的金流网络:从内地经由地下钱庄将‘人仔换港纸’,资金到港
后,再通过国际贸易公司,藉由大豆、黄金之类的大宗商品,根据不同的目的地将金流转化为货流‘合法’运走,赚贸易差价
的同时,更赚取洗钱的暴利。
夏挚名下就有好几家这样的进出口公司,每年过手的金流都高达数百亿人民币。不过,从前都是为客户效劳,而如今他也该为
自己服务一二了。
夏挚和高晋详又详细地商讨了许久。
“不管怎样,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谈到最后,他对高晋说,“虽然港岛现在还算平静,但毕竟环境太错综复杂,未
来可能有变。”
除却金融之都的地位,港岛还是有名的情报之都。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拥有外国籍的永久居民,里面不乏各国派驻过去
的‘特勤’人士。一旦国际情势动荡、各国势力角逐、煽起各种民间运动,届时港岛难保不会大乱。再加上按照井派不少人的
设想,一旦斗败,他们就打算学当年老蒋搬空国库、藉港岛这个平台潜藏或远遁。这么一来,内地的继位者难说不会下决心在
港立法引渡‘逃犯’和追回‘赃款’……种种潜在的威胁令夏挚不得不作更长远的考量。
高晋想了想:“我听说,老井的挚友、港岛首富吴明实已经派长子去枫叶国增设产业了。要不,我们也向老前辈学习,去北美
摸摸深浅?”
北美?
夏挚心念电转。
“可以考虑。”他没有反对。
拿出杯子满上酒,夏挚朝着东北方向忽然有些走神。
北美……美国……绮瞳……
他的左胸蓦地一缩。
苦涩地饮尽杯中的烈酒,夏挚在心中问道:童童,入秋渐凉,远在异国他乡的你是否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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