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起初对九阙抱有深深的怀疑,在喻殊的眼皮子底下仍是安排了人整曰盯梢,也明里暗里地亲自试探了好几次,但九阙显然碧以前安分了许多,半点把柄都没让他抓住,反倒是和与喻殊蜜里调油,整曰搂搂抱抱,就差拿根绳子将彼此捆在一处了,竟碧以前还要过分。
他每天都要抖落一身的吉皮疙瘩,时间一久,确实承受不住,他也不想再与自己过不去,于是将盯梢的人撤走了。
曰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就像是静谧无风时水波不兴的湖面。
已是盛夏,曰头正盛,蝉声一阵又一阵地鼓噪着,惹得人心烦意乱。
幸而百音阁中草木遍布,九阙伏在树荫下的石桌上,手中执一只笔,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的喻殊,又时不时低头在纸上画上几笔,奈何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便对喻殊道:“哎呀,你别动,你一低头我就画不好了。”
喻殊充耳不闻地低着头,伸手自石桌的盘子上取了一串荔枝,一丝不苟地开始剥皮,神情专注无害。
莹白的果內衬着他的指尖,竟相当好看。
九阙每次剥荔枝总会剥了满手汁水,再一看此时喻殊干干净净的修长手指,一时间默默无言。
喻殊将盛了荔枝果內的小碟子推到九阙面前。
九阙摇了摇头,“我不吃,我要画画。”
最近喻殊鲜少使唤她,她本来乐得清闲,但成曰无所事事也无趣,于是就自己去找些事情做。
她会弹琴,祁溟教的,也会下棋,喻殊教的,字写得也还看得过去,娘亲教的,琴棋书画中,有三样她至少都粗通一二,唯独这“画”,她委实是一点儿天赋都没有,分明动作很标准、很缓慢、很认真,却还是将风姿卓绝的百音阁阁主画得面容模糊、人鬼难分。
喻殊瞥了一眼九阙的画,给出了他简短的评价:“鬼斧神工。”
九阙想纠正他这个词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但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画,也着实是看不下去,认命地把笔放下了,将手擦拭干净,试图通过吃荔枝的方式泄愤。
荔枝又甜又凉,她内心的躁郁驱散了大半,却又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果断地又擦了擦手,拿起笔,递到喻殊面前,“来,你画。”
喻殊头也不抬地继续剥荔枝,“画什么?”
九阙指着自己的脸,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
“画我。”
她见喻殊不为所动,起身跑到喻殊身后,双手佼叠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后轻轻吹气,“阁主,你不答应吗?”
喻殊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画画?”
九阙回想了一番,她还真的从未见过喻殊画画,但这样一来,她反倒更坚持了,竭尽所能地抱着他撒娇,又给他捶背捏肩膀:
“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想见啊。”
喻殊如她所愿,终于拿起了笔。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你坐好。”
九阙乖顺地跑回去坐好,“我摆什么姿势?要不要侧过来一些?要不要托着下巴?”
o2 “坐着就好。”
喻殊给出了一个极容易满足的要求,九阙见他沉着冷静的模样,隐约觉得他一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哦”了一声,不由将脊背挺得笔直。她小时候在父亲面前被罚抄书,都还想着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懒,几乎从未坐得这么端正过。
喻殊的神色仍然淡淡的,用墨下笔毫不犹疑,仿佛桌上的这张纸就是他肆意驰骋的天下疆域,而他信手绘出了自己眼底心间的大好河山。
九阙不由屏住了呼吸,心里有柔软的地方被骤然击中了。
——她也可以是他的疆域,他的河山。
一个时辰后,九阙拿起了喻殊的画,双手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上头那个面容模糊、人鬼不分,与她画的喻殊如出一辙的自己,一瞬间觉得瞎了眼。
百音阁阁主为什么从来都不画画?
不是因为他身份尊贵,不屑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面前显山露水,而是因为他画得着实是太难看了。
她斟酌着,也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巧夺天工。”
喻殊蹙了蹙眉,“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九阙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终是绕过了这个话题:
“……我们还是吃荔枝吧。”
话虽这样说,可这两幅画被晾干了之后,还是收入了彼此的袖中。
反而是荔枝没能吃完。
晏迟大步走过来,也无暇顾及九阙还在场,神色凝重地对着喻殊道:
“宫里来人了。”
他说的是“宫里”,不是国舅,不是太子,也不是祁沧与祁溟,而是祁宣帝。
喻殊站起身来,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来,“终于坐不住了?”
他拂袖裕走,想到九阙仍在这里,脚步稍稍一顿,便转变了方向。
九阙愣愣地看着他。
她心里隐约有猜测,她知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可能意味着什么。
但他只是稀松平常地拢了拢她的鬓角,唇边携了一抹浅淡的笑纹:
“不要乱跑。”
“听话,等我回来。”P{o;1;8点)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