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坐到了位置上,细细打量着两人。
皇帝率先开口,声音很是平缓,带着威严,带着叹息:“董卿为何就此离开了呢?人,又不是你杀的。”
董旭朝着皇帝注视了良久,随后微曲下身子,一条腿先跪下,另一条腿跟上。
他朝着皇帝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三跪九叩。
整个跪拜的过程,安静,无声。
带着臣子的虔诚和悲哀,带着帝王的沉默和无情。
最后,董旭站了起来,对着刚才皇帝的话回了:“那陛下为何想要臣在府中自省呢?”
自省能干什么呢?
他的政敌如此之多,他即便是没错,也会被怪罪,更别说他确实是干错过事情的。他能改么?他敢改么?一切早就回不了头了。
皇帝明白这个到底,却还是这般态度,顺着事情,让事情就那么发展下去,或许,还推波助澜了。
董旭气,恼,恨。
可他还是来面对面前的帝王来了。
皇帝再度开口,他敛去眼内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语气怅惘:“董卿是个聪明的人,这天下朕见过最聪明的人。父皇当年也是那么想的。”
董旭呵笑一声:“随后臣就被辞了。”
“以董卿的才智,若是在丞相一位上,从父皇的臣子,变成朕的臣子……那有朝一日,或许就凌驾在朕之上了吧。”皇帝这话说出口,是诛心,还诛人。
董旭浑身一冷,如坠冰窖。
他扯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陛下,臣从未想过。”
“可是父皇是那么想的。”皇帝看向董旭,在这会儿总算是站起了身子,面对面平时着董旭的双眸,“父皇太了解董卿了。或者说,父皇太了解人心了。”
先皇在用人上,一向来是被夸赞的。
至今为止,都没有人会对先皇用人表示怀疑。
无论治水、还是平寇的官员,甚至就连白老将军,都是先皇一手提拔上来的。
“陛下,谁都会有错的时候。臣也会做错事。然而臣还没有做的时候,臣该认罪么?”董旭忽然拔高了声音,眼眶红了,“臣立下誓言,为君,为民,一生如此,臣在此中为了保全自己的xing命,臣该认罪么?”
江乐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手上一暖,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多出来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来源于唐元。
顺着手看过去,唐元朝着她微微摇头。
那边皇帝和董旭还在说话。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要将这些话忘却,没有人敢记。
“前者不该,所以朕再度请董卿来当这丞相,因为董卿值得。后者该,因为董卿你真的做到了么!”皇帝的火气终还是上来了。
他看得分明,知道面前的人介怀的事情。
皇帝一旦生气,那怒威是寻常男子所少有的。
他怒斥着面前的董旭:“为君,为民。你对着潮州的百姓,对着在你面前自刎的那人能再说出口么?是,生而为人,孰能无过。然而这是一般的过错么?冯老一而再再而三针对董卿,董卿看不出来么?!董卿在怪罪父皇的同时,难道不是和父皇一样,将那未知的事情,怪罪在朕的头上?”
先皇是愧对了董旭。
董旭难道不是愧对他么?
他们都是一样的!
皇帝这般愤怒,情有可原。
“所以这天下各地州府给臣泼的污水,便是有理的么?”董旭眼泪终止不住。
皇帝三年来一步步给董旭挖坑,情有可原,可太过可恨。
男子落泪是多么少见啊。
董旭瞪大的双眼,嘴唇都在轻微颤抖着。
他太过悲愤了,可又挺直着腰板,半点气势都不想落于面前这位帝王。
“报,京城内外总计可疑者,两千二十三人,皆已服诛。”一身战甲的男子进了屋内,跪下禀报着。
江乐看向那男子,那双眼睛还是好认的。
是白斐。
白将军。
他竟然已在京城?
“两千多人,京城内外。”皇帝望着董旭,声音却是平和了下来,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被董旭的悲愤所欺瞒,也没有被董旭的泪水所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