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舀了水倒进锅里,顺手往锅里滴了几滴灵水,赵丽芳开始洗手收拾红薯。
红薯是自家种的,黄皮红心,最是香甜,而且没有硬丝,炖粥好吃得很。
后山村地方偏僻,知青不多,受各种活动影响也比较少,社员们大部分都能踏踏实实干活,去年年底收成还不错。赵丽芳和殷家老两口的工分,加上烈士家属的补贴,年前分了八百多斤红薯,二百四十斤玉米,八十斤麦子,还有一百多块钱,全家人心里都踏实了。
赵丽芳熟练地刮皮,切块,将红薯块倒进凉水锅里。
堂屋有了动静,赵丽芳转头,看见糊着报纸的窗户被油灯照亮,就知道殷老太,也就是她的婆婆起身了。
唉,她一个二十六岁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姑娘,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公公婆婆,还有了三个孩子!不过是备完课睡了一觉,醒来就换了世界!去哪儿说理去?
赵丽芳装了半罐温水,提到堂屋门前:“爹,娘,洗脸吧?”
破旧的木门打开,殷老太站在门口,一头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缝着补丁的衣服洗得发白,黑色的宽腿裤裤脚被收束得紧紧的,枯瘦的脸上带着一缕笑容。
赵丽芳进了屋,把罐子里的水倒进半旧的搪瓷盆,用手试了试水温,确定没有问题,才退了出去。
殷老太弄湿了毛巾,拧干后走到床前,给躺在床上的殷老头擦脸擦手。一边擦还一边念叨:“你个死老头子,就是怕人过得安生了。这好不容易有几天好日子过,你就给人找事……”
殷青山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瞅着三个孩子可怜,想给他们弄点肉尝尝吗?”谁知道一辈子的老猎人,临老丢了这么大脸,不但没有打到猎物,还把自己给摔断了腿。
殷老太用力给他擦着手指缝:“可怜啥?丽芳把三个孩子拾掇得干干净净,教得乖巧聪明,我看这村里没哪家孩子能跟咱家这仨比的!”
要是没有自家的三个孩子对比,殷老太也觉得村里那些整天满脸黢黑、鼻涕把棉袄袖口蹭得发亮的孩子是正常的,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看了这几年儿媳fu对自家三个孩子的照顾教导,殷老太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别人家孩子都满地里撒野乱跑,个个弄得跟泥猴似的。自家三个孩子年纪虽然小,每天也是在村里跟着玩,但就是被儿媳fu养得白白净净,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机灵得很。
同样的东西,经了儿媳fu手做出来的饭菜就是好吃。同样是旧衣服,儿媳fu修改过的穿在身上就是妥帖好看。
没钱买花头绳,儿媳fu自己用花布头做发圈,打上蝴蝶结,给两个小丫头梳的小辫子绑起来就是洋气。
这开年后,儿媳fu还开始教大丫头认字了!
这媳fu真是娶对了!殷老太忍不住把自己心里念叨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殷青山也是点头。
当初儿子牺牲的消息被政府干事送过来,整个殷家都垮了。殷青山还能硬撑着,殷老太直接就软倒在地上,被人抬到床上,只会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全。
第二天,两个嫁出去的女儿赶回来,几个女人抱头大哭。
儿媳fu赵丽芳也在床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跟个木头人似的。村头的赤脚医生都说了,这怕是刺激太大,人都迷糊了,得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结果呢,第三天早上,三个孩子站在床前一声接一声地叫“娘”,愣是把一个迷迷瞪瞪的人给叫得睁开了眼睛。她抱着三个孩子哭了一场,就爬了起来,把整个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一把抓,料理得清清楚楚。
殷青山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场景,就是赵丽芳站在他家低矮的土坯门口,手指着木头门框上黄底红字的牌牌,对着来劝她改嫁的娘家嫂子问:“嫂子,你知道这是啥不?”
“这是烈士家属的标志!是俺家秀成为了国家牺牲,国家奖励俺们的!”
“秀成是烈士,是英雄,是为了国家牺牲的,俺不能丢下他一家老小,自己去城里享福!”
哪怕是已经过了三年,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殷青山还是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