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熹微的晨曦透过琉璃窗晕开一片朦胧的光亮。
窗前的柜上立着的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一字拉开,两扇镂雕小门内的四个小抽屉盛着梳妆用物。
妆匣正面镶着山茶纹,彩蝶纷飞其中,茶花与蝴蝶象征着“地久天长”,这种缱绻之意的物件,原是不该她用的。
可她喜欢那妆匣上的粉蝶,细细小小的,让她想起幼时蹲在旁边,看父亲耕田时,飞过她身边的菜粉蝶。
她觉得那小东西翅膀绒绒的,喜欢看它们扑扇着飞来飞去。但是父亲总是告诉她,那是害虫,让她看见了就要拍死。
父亲朝事多,总不得空,但稍稍有些空闲的时候便喜欢扎进开辟的小园子里种菜,是多年的习惯。不养花不养竹,偏偏喜欢种菜,所以得了个诨名“泥腿子清流”。
她那时不懂这些,只觉得那小蝶子挺可爱的。
但父亲只说,这看起来越是不起眼又招人喜欢的东西,越是有害,别怜悯这些害人的东西,怜悯自己,怜悯辛苦耕种的人。
父亲教她,对这些小玩意的痴迷,永远抵不上一碗盛得尖尖的大米饭。
奁盖开启,里面的方盒里支着一方铜镜,打磨得极好,人影印在其上清晰可见,李檀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略带冷淡的眼,盯着她。
李檀心烦意乱地关上妆匣的镂雕小门,动作不算仔细,那小巧的抽屉便卡在了中途。
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脾气更是被这不顺折磨得浮了三分上来,月宴连忙接手,替她梳妆打扮起来。
毕竟是在园子里,各种规矩也都松动些。月宴在穿着打扮上最能知晓她的意思,第一回给她换了个稍稍不一样的发饰,没有被她阻止,便无师自通地探索起了各式装扮。
于是她便一日胜过一日地出格。
尽管如今没有人来赏花,可谁说花儿生来就是给人赏的呢,无人空谷,淙淙河畔,多少野花开了又谢。
她们本就是为自己而开,也是为自己而谢的,看或不看,那些花的美丽都不会因此有半分损益。
但她自己如今也无心赏看了,昨日的耳环缺了一只,怎么丢的她心里有数,无非是昨日与椟玉纠缠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可真是没用,李檀在心里嗤笑,就这么点事便心浮气躁到连丢了东西都没察觉,如果不是昨日卸妆时月宴提醒,她不知自己要含混到几时。m点 肉肉屋( 拼音)点B iz
虽然立时遣人去找,但到底过了多时,早不见踪影。
她虽已不是宫妃,丢了个耳环也不算太要紧,但到底是贴身之物,落在别人手里,不好。
她不喜欢有超出掌控的意外,因此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有些不痛快。
月宴去取刨花水,李檀趁这个空闭眼休息一会儿,否则待会儿等月宴来给她梳头髻,便会扯得她头皮发紧,可别想有安生了。
一会儿人便回来了,继续给她通发,细簌簌的篦齿一点点划过她的乌发,轻柔地碾过鬓间。她一向喜欢梳头的感受,因此每日都会梳上一百下,已经是定式了。
发丝被齿梳轻轻分开,又缓缓合拢,如同小船留下的一道痕,消逝不见,只余如云的发,她舒服得随着动作轻往后仰,发出轻柔的叹息声,闭着眼享受这一刻。
“今日就用那副累丝葫芦耳坠吧,那个轻,不容易掉。之前那只丢了的,还是要再找回来才行。“
月宴停了手,放下篦子,李檀听见妆匣打开的悉索声,一会儿,一只手轻柔地捧起她右耳的耳垂,微密的刺感从耳朵传来,一根细细的金属穿过耳洞的怪异感觉,无论多少次,她都总是不习惯。
那只手耐心地抚摸着耳垂,那软白的一团肉,从来掩在发中,没有受过狎玩,因此任何的触摸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今日月宴似乎有些手生,她正奇怪,突然耳旁呼过一丝气。
“还是带昨天那副蜂纹耳环,很美。”
李檀倏地睁开眼,在雪亮的铜镜上看到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一双男人的手。
椟玉。
他已悄悄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月宴转身去拿刨花水时看到他,刚要请安便看见皇帝竖起一指按在唇上,于是甜甜一笑退下了。
皇帝慢慢走近,拿起月宴留在桌上的篦子,继续为她通头。
李檀昏睡的那几日,他已经练习得很熟了,一下一下,轻轻拢起她背上的发,合成一束,再用篦子梳开.
梳齿划过她的发,也同样划过他的手心,留下同样的酥麻感,直传到两人的尾骨去。
椟玉听见李檀吩咐去找回缺了的那只,便打算完璧归赵,将怀中藏得温热的耳环取了出来。
他的手从耳廓突出的耳骨外滑过,离着一厘的距离,最终停留在她的耳垂上,先是指尖,再是指腹,总算触实了。
他放纵自己迷失了一瞬,沉迷于眼前的景色,那可怜的一点肉垂,如同小小的一捧雪,躺在他的指尖上,很乖,比她的主人乖多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举着那只蜂纹耳环,将尖细的耳刺对准那软嫩间的一个小点。他究竟不是伺候人的,手有些不稳,于是蜜蜂长须上的米珠便随之荡漾。
他小心地对准,左手食指和中指抵在耳垂后的凹陷,微微用力,将尖端刺了进去。耳钉穿过小眼的触感顺着耳环传到他手上,他必须狠心,将那冷硬的金属一点点钻进去。
终于,那尖细从耳眼的另一端穿了出来,正好陷在他的指缝间,那铜钉已经被耳肉磨得温热,与他手心的温度融为一体。
这种事,他已有很多年没做过了,上一次,还是他替李檀穿耳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