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明月当空,没有星星。
我站在水里,推着棺材一步步往前走。
棺材没加盖,所以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人。他身穿着件写满寿字的红绸褂,脸盖着一张黄草纸,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水冰凉,一点点爬过我的膝盖,最后没过胸口……
一阵阴风吹过,棺材里的人蓦然坐了起来,正对着我,脸那张黄纸,慢慢滑了下来!
那是一个苍老的脸,他睁开眼睛,对我露出一个诡谲无的笑容!
水里不知道从哪钻出一只手,抓着我的脚脖子往里面拽!
我挣扎,再挣扎,最后不由自主倦起身体……好冷,好冷!!
“这孩子,怎么又蹬被子了……”
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我立刻将其搂住,“救命!救命!”
“乖乖,乖乖,醒醒,你又做那些怪梦了吧?”
是姥姥!我顿时清醒了,开始打量四周,蓝色的砖墙,红瓦房屋顶,窗户很大,一大片阳光洒进来,照在床,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见我傻躺着不动,姥姥便将我吃力的抱了起来,一边安抚一边念叨,“说多少次,没事不要去坟里玩耍,你这孩子怎么老是不听话!”
“姥姥我刚才做了个特别吓人的梦!”
“梦里都是假的,咱们不怕啊。”
“姥姥,我梦到昨天来咱们家的二舅姥爷死了,穿着红褂子躺在棺材里,水葬,是我给送走的……”
“我的天啊,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姥姥来捂住我的嘴,飞快拨动着手里的串珠,“今天是老哥哥的八十一岁寿诞,等会儿咱们还得去吃饭呢,到桌子,你可不兴许再胡说!”
正当我憋的难受时,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一个无慌张的声音道:“奶奶,你在家不?”
“在!”姥姥这才松开手,站起来,对着窗户喊,“进来吧,门没插锁。”
回头又叮嘱我,“是你二舅姥爷的孙子,你可把刚才那番话烂在肚子里,不准再对外人透露一个字!”
我点点头,趴窗户往外瞅。
姥姥走到院子里,问来人,“昨天说了,不用催,我待下换身衣裳过去……”
“奶奶,您快去看看吧,我爷爷昨晚没了!”
“没了?”姥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昨天见面不还好好的吗?”
“谁说不是呢,这会儿身体都凉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好好,我这去,”姥姥走了两步,复又回过头,厉声道:“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一步也不准出去!”
姥姥一向温和,很少对我这么严厉,我缩回了脖子,再度坐回到床,摸摸头,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唐小鱼,今年七岁,之前本来一直在呆在江城的,可是母亲工作出了点问题,再养活我便有些吃力,所以便在两年前,把我送到了青莞姥姥家。
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多稀古怪的小伙伴,我感觉每天时间都不够用,用姥姥的话说,我已经彻底玩疯啦。
穿好衣服后,我到后院打水洗脸。
那里有一口老井,平常都用石板盖着,姥姥在家的时候,都会把水提前准备好,从不允许我接近它。
但是我特别喜欢对着那口井说话,它不仅会回声,而且有时候我还能听到里对有人在唱戏,咦咦呀呀的听不懂唱些什么,调子却是很好听的。
我甚至跟着学了几句,“枉生两眼把那人看错,错把那负心郎看成有情郎。这真是一足失成千古恨,再要回头百年长……”
我一边唱,一边吃力的将石板打开,然后在里面看到一潭明汪汪碧绿的井水,井边石头长年不见光,已经布满了厚厚的青苔。
水间有我的影子,我笑,她也跟着笑。
我做鬼脸,她也对我做鬼脸。
我把手圈到嘴边,对着井里轻声喊:“喂,你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回声才慢悠悠的从下面传出来。
“我……不好。”一个陌生的女声说。
我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到地,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后院。
回到屋里,心还在砰砰直跳。
想到那个声音,让我浑身发毛,姥姥这时候还偏偏不在家!
我屁股像长了针一样,坐立难安,最后也顾不得姥姥的叮嘱了,拿外套,一溜烟跑了出去。
当我跑到三舅姥爷家时,几个人正在帮忙给他穿寿衣。
红绸缎,写满寿字,跟我梦里头的一模一样!
因为人死已经有段时间了,肢体都僵硬的拉不开,几个人费了好大功夫,将他尸体啦的咔咔直响。
姥姥从里间出来,看到我鬼头鬼脑的趴在门口,脸色顿时大变,“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家里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后院井里头有女人说话,我害怕……”
“你呀!说多少次了,是不长记性,以后不许再在井边玩,万一掉进去了怎么办!”姥姥把我拉到院子里,找个角落,搬条板凳给我,“先坐在这里,别乱跑乱动。饿了吧?等下我去厨房拿点肉丸子给你吃。”
一听有好吃的,我立刻将井里的女声丢到脑后,“好!”
姥姥去厨房拿来一个大粗碗,里面装着满满的肉丸。
萝卜肉馅的,特别香,咬一口下去,绿的红的柔嫩又香甜,好吃!
我埋着头,一口气吃了七八个,才发现对面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个小男孩。
跟我差不多年纪,只是高我半头。
生的眉清目秀的,皮肤白的跟细瓷碗一样,长睫毛能横着放一支铅笔,起来竟然我这个小姑娘还要漂亮!
这周边孩子我都熟,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我吃饱了,很大方的将碗端过去,问他,“你要吃吗?”
他却说:“谢谢你,我闻闻好了。”
于是,我端着碗,看着他闭眼睛,趴在碗边轻轻吸气儿。
“我饱了,”他对我说。
“这饱了?你可真怪!”说着,我又拿了一个丸子扔到嘴里,这次却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不好吃,也谈不难吃。
跟喝水似的,明明感觉有东西咽到肚子里头了,却依然感觉什么都没吃。
大概是因为我吃太饱了缘故,我将碗放到小板凳,抬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符离。”他细长手指在我沾满油的手心里轻轻的划,痒痒的。
“符离,”我弯起眼睛,“真好听,我叫唐小鱼。”
“唐小鱼,”他笑笑,看去非常可爱,“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