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宫人,只有一个女子,她向窗而立,虽背对着,但少年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娘亲!”
他心情激动,情不自禁,脱口如此唤她。
慕扶兰转过身,视线落到了他的脸上。
她应是急行赶路方入的京,一张脸容之上,犹带几分倦色,但目光却是肃静的,前所未有。
少年立刻捕捉到了来自于她的异常,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惊惧之感。
他的心微微一沉。他停了脚步,立在她的面前,笑着说:“娘亲,你怎突然回来了?为何不提早叫人告知儿子,儿子好去接你?”
慕扶兰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和他对望着,没有说话。
少年迟疑了下,轻声道:“娘亲,你怎的了?你可有事……”
“熙儿,我来,是要问你,你可有事,欺瞒于我?”
她一字一顿,说到“欺瞒于我”时,声带微微厉色。
少年唇边的最后一丝笑意也凝固住了。
他和自己的母亲对望着,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他朝她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额触地。
慕扶兰望着跪在自己脚前的这个少年,眼前忽然掠过前世那最后的喋血一幕,心在这一刻,陡然再次绞痛了起来,便如同许多年前,她方重生于这个世界想起她失去了的熙儿时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痛彻心扉。
一时之间,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世界里的那个男人,他未曾死去。他还活着。
她紧紧地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的声音有些飘忽。
少年还是如片刻前那样跪在她的脚前,没有开口,肩膀渐渐颤抖。
“我要你说!”突然,慕扶兰厉声喝道。
少年一震,终于抬起了头,眼眸泛红。
“您还记得那一年,您带我出河西,为躲避兵乱,入了蒲城的事吗?出来后,我曾对您说,我做了那个梦。是真的,在蒲城的那一夜,我做了那个梦。娘亲,你当时对我说,我的那个梦,只是一个梦,您叫我不要去想。回来之后,我想听您的话忘掉它。可是我一直忘不掉,因为后来陆陆续续,我又梦见相同的事。您虽然没说,但我知道,您不会希望看到我总梦见这种事的,所以我再也没有告诉你了,我在您的面前若无其事,我不想你为我担忧。”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醒来之后,我的心里难过无比。娘亲,我总觉得,我梦见的东西,仿佛真的发生过。可是我不愿意相信,父皇他会如此待你。那天晚上,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拿出了他从前赠给我的那把宝剑。抽出来后,我不小心割破了手,血流在了剑上……”
“娘亲,你或许以为我在胡说。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在我的血染在剑上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一切,从前的事,全部。我也终于明白了娘亲你所有的苦痛,你面对他时,为何那般态度。”
“这一辈子,哪怕他对我再好,我也无法原谅他了。我只要一想到娘亲你在死后被人倒悬城头的样子,我便不能原谅。他必须要受到惩罚。所以后来,我利用了他的愧疚之心,拿走了他的皇位,也终于bi走了他。娘亲,我不该欺骗你的,但是倘若他还在你的面前,他还活着,娘亲你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得下过去,好好过完这一辈子?”
少年双目通红,声音哽咽,朝她再次叩首。
“娘亲!求你原谅我……”
慕扶兰闭目而立,恍若入定。
“他没有死,那么一直在哪里?”
良久,她终于睁开眼眸,问。
少年顿了一顿。
“金城……”他低低地道。
慕扶兰转过身,迈步。
“娘亲!”
少年伸出手,一下攥住了她的裙角。
“金城太远了。士兵被儿子调换过,他去了后,那些新兵,没有人认得他是谁。”
“他也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儿子知他旧伤未愈,也曾派人寻到yào翁,请他去往那里。”
“他今日之所得,皆是他应有的惩罚,连他自己也无怨言。娘亲,他不值得娘亲你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