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了商人重利的脾xing,丝毫没有文士家眷的清高之气,这一点酷似外祖母孙氏。此外,过度溺爱儿子,对传递香火抱有非同寻常的重视,亦与孙氏完全一样。偶尔,张清皎难免也会想到:若非她生而有记忆,恐怕日后骨子里也脱不了孙氏与金氏的影子。幸而她早有智慧,否则金氏的那一番奇怪道理早便将她洗脑了。
院子里传来小胖墩张鹤龄嘎嘎的笑闹声,金氏笑眯了眼,低头在给儿子准备的新袄上绣了几针,又对女儿道:“皎姐儿,你爹从来夸你的字写得好,不如这回贴在家里的春联都jiāo给你来写?”
张清皎笑了,眼眸如一弯明月,应了声好后,便让丫鬟裁了红纸,提笔一气呵成。她由张峦亲自启蒙,又在族中女学里上了七年学,不敢说琴棋书画诗文样样精通,却也是相当出众了。张峦与女先生对她也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唯有她知晓,自己到底还是占了些两世为人的便宜。
自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数日瞬间即逝,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一早,张家门外便悬起了桃符,张峦亲自写了一副对联,亲手贴在大门两旁,又有仆从在门上贴了门神。至于家中,几乎是处处贴满了张清皎的对联,室内悬挂着钟馗以及福禄寿的画像,床前更垂着金银钱串等等。
因入乡随俗,金氏带着张清皎裁了乌金纸,又剪又折又叠,做成了蛾子、蝴蝶或者草虫形状。张清皎还调制了颜料,给它们画上颜色,更显得惟妙惟肖。上至张峦,下至张鹤龄,无论男女老少,都择一二簪在头上,连丫鬟仆fu与长随们也都不例外。这便是京师独有的年俗,称之为“闹蛾”。
伴随着欢声笑语,橹楹上chā满了寓意节节高升的芝麻杆,院子里也燃起了柏树枝,满户都是松柏清香,似有似无的青烟缭绕在院落中,仿佛无形之间驱赶了来年的不吉,焚烧了所有的霉运,又称“~岁”。
是夜,仆fu们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一家四口在正房里共度新年。金氏难得大方一回,让他们在厨房中开了一桌,身边只留自己的丫鬟玛瑙伺候。
张峦取了酒壶酒杯,倒了三杯酒,洒在院落的青石板上祭拜天地祖先,而后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正房里。望着齐齐看向他的妻子儿女,他忽然道:“只有咱们一家人,不比往年热闹啊。”因张家并未分家,往年他们二房兄弟俩都与长房伯父一家共度新春,十几口人确实更加热闹喜庆。此时固然心中温暖,却也难免想起远在河间府兴济县的家人。
“当初你便不该坚持腊月里入京,安安生生过完年再来有什么不好?”金氏顺口抱怨一句。张清皎却笑了:“爹爹,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伯祖父他们也平安,女儿便觉得很满足了。以前都是大家共度新年,如今换成咱们家四口人同庆,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么?”
“倒也是,还是清皎想得开些,为父不如你豁达。”张峦道,坐下来拿起筷子,笑着催妻子儿女用年夜饭。
饭后,一家人共同守岁。张鹤龄蹦q得欢实,口中嚷嚷着要守到天明,却到底因年纪还小,半途就打起了瞌睡。金氏不忍心,命玛瑙将他抱到西次间睡了。张峦与张清皎父女两个专心致志地对弈,两局棋后便已经到了半夜。
忽而鞭pào声起,焰火染红了夜空。整座京城bào竹声声,家家户户内外都笑声阵阵,透着浓浓的喜意。张清皎带着丫鬟平沙和水云来到院子里,外头披着蜜合色昭君套,双手笼在袖子里,望着自家院中鞭pào的火光与深邃夜空中时而亮起的烟火,眼里盛满了笑意。
后世总说起“浓浓的年味”,其实年节保留的习俗越来越少,人们也越来越不在意过年过节的诸多民俗与仪式。倒是如今才是处处年味,每回过年都令她觉得格外有趣味。无论是朱门绣户还是小门小户,年节时的习惯与禁忌都相差无几。
正月初一清晨,张峦便带着一家人在正房里立的父祖牌位底下拜祭祖先。拜祭完之后,长随把门栓拿下来,张峦用足力气抛掷了三次,得了个不错的彩头。张鹤龄也想抱起门栓来抛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