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听到动静猎豹一样冲到浴室门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
俊英压着张嘉怡,枪口顶着她的脖子,朝门口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唇角,背后实在是太疼!
然而这点痛,跟她的恨比起来,未免太过微不足道。
“你,让开,否则我先杀了她,再杀你。”
苏城噎下一口口水,举起双手慢慢后退,试图同她沟通:“有事慢慢说,不要冲动。什么都可以协商,你想要什么跟我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俊英让他退到床边,让他触手之处摸不到可以拿来攻击的东西,她拖着张嘉怡走到茶座边,仍旧用枪顶着姓张的,抽了桌布将她的双腕反绑在背后,台灯摔到地上倒没很大动静,她左手往后拔下半个玻璃杯的残余。
张嘉怡下巴上有手枪,眼前有滴着血的玻璃,这些东西随时能让她面目全非,登时噗通一下腿软着跪下来。
“你别伤害她!她做了什么错事,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苏城压着声音,定定地望着陌生的年轻女人,她的脸很白,白得像一张薄纸,眼睛却很黑,黑得望不到底,似乎有雾蒙蒙一片的东西蒙在那里,看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是一种陷入绝望后的麻木不仁。
俊英望着男人,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宽和中带着紧张,竟然让她想起了大哥,几近二十年来,他待她宋俊英,是不是也是这样?
该收场的收场,该保护的保护,该尽责的尽责。
苏城再要说话,已经来不及,女人面无表情的望住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掉着眼泪,那么多的泪水流成海河湖泊,无声的从下巴低落下来,鲜血淋漓的左手持着半个玻璃杯,利落抬起,噗嗤一下玻璃杯口插入嘉怡的胸口。
张嘉怡在地方翻滚哀嚎,俊英踩住她的肩膀,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再喊救命,你可就没命可救了。”
苏城往前一冲,一粒子弹在他的脚边射入地毯,闷闷的没什么噪音。
她带了消音筒。
“不要靠近一步,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是杀,我不介意的。”
她不想跟这人对峙,单单从地上拖起张嘉怡,靠近她的左耳:“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说了。”
张嘉怡满脸大汗,雪白的浴巾被血水打湿一大片,她痛得涕泪直下,她知道宋俊英已经认定了是她,再多谎话也没用,她随时会开枪!
张嘉怡恨意滔天、心有不甘,笑得癫痫疯狂:“为什么你还来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好笑好笑。”
铁质的手柄反手砸到她的额头上,张嘉怡痛的差点昏过去,喘了两口气咬牙切齿:“我爹的铺子,不是你大哥弄垮的么?他的手也被你大哥打断了!我表哥,在北翼战场上被轰个稀巴烂,只找到半个脑袋都说国共联盟,联盟联盟那都是骗人的!一见时机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表哥多可怜,死死的扛着,没有好下场吧你猜是谁打的那场仗,对呀,不是你大哥十四军总司令又是谁呢?这样的人,都该死!”
她朝俊英吐了一口唾沫,带着血渣:“还有你我根本就不是恶心的同性恋,是你害的我,勾引我让我在学校抬不起头做人!”
在她的眼里心里,宋家没一个好人,早已跟她结下深仇大恨!
俊英心里很凉,结成了冰块儿,像是飘在零下十几度的大海里。
战场上的事情那是奉命行事,军长又怎样,上头就没人了?战场上的客观情况要如何考量,这些怎么同她说。
根本说不清。
最起码,俊英毫不怀疑,她的宋司令绝对不会是个临阵逃脱的男人。
其他的,更不需要再浪费口舌。
她们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他妈的”俊英咬牙低骂出来,不是骂张嘉怡,是骂自己,她自己瞎了眼、得了失心疯,招惹了这么一个人。
俊英冷着眼,再无丝毫的感情,用枪口比了比门口,让苏城出去。
苏城站着不动,她也就不管了,有什么所谓呢?
“你的帐,你已经算清了。”俊英起身,任张嘉怡死蛇一般溜到地上:“现在,该我算我的帐了,你找人杀我大哥,那就是要我的命。我的命可以不要,但是我大哥是绝对不会死。”
“别你这个恶心的变态!”张嘉怡再肉身痛苦和死亡的威胁下已经没有了逻辑:“恶心鬼,你要杀,也不该杀我呀!你去杀我隔壁的,是他们动的手,不关我的事!”
俊英大力的抽了她一耳光:“急什么,先送你去见阎王。”
张嘉怡大声嘶叫着痛苦喊救命,拧着身子蠕虫一样朝苏城爬去,眼泪鼻涕通通流进嘴里:“苏老师,苏老师你救救我!”
俊英没有看苏城,再无二话,抬手、扣动扳机,砰砰两声射过去。
苏城当即冲过来,然而砰砰两声闷响,子弹射穿了张嘉怡的额头,留下两只带血的窟窿。
室内骤然一静,苏城喘着气蹲下去,两根手指把住张嘉怡的脉搏,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跪在地毯上,全都安静如鸡,时空好似在这一秒停止,无限的横向拉长。
楼下的餐厅里,四位青年找了张方桌,左等右等也不见张嘉怡下来,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瞬间疑窦丛生。
玻璃窗忽而发出震动,他们朝外一看,三辆黄色军用卡车轰隆隆驶来,车上下饺子一样下着端枪的大兵,不到两分钟,便将酒店包围起来。
四人心虚至极,搞死一个大人物,被人抓到还会有什么下场?
难道是张嘉怡出卖了他们?
四人泥鳅一样钻进桌下,弓腰跑的飞快,刘士官领着一队人马一马当先的冲进来,见这些人不对头,嗓门的穿透力极强,当堂大喊:“给我抓住他们!”
跑的慢的,眼见后面的大兵就要扑上来了,慌神掏枪反击,大厅混乱一片,满是尖叫声撞击声杯盘掉落地面的清脆声响,两位青年当场被射杀,还有两位冲进了楼梯道,朝上跑了。
陈昭廷仍旧穿着貂皮风衣,唇红齿白的俊脸暖融融地蹭着腮边的软毛,一双大长腿慢悠悠的走进来,气质慵懒鬼魅,眼神阴鸷的扫了眼全场,再次踱步走向柜台,将手枪往桌上一拍:“张嘉怡,是哪间房?”
得到答案,陈昭廷冷笑一声:“小婊子,这回还逮不到你?”
训练有素的大兵冲进两个窜逃人员的房间,不小心又宰了一个,最后还剩余一个青年倒是很硬气,逼视着刘士官:“是不是张嘉怡出卖我们?”
“哟吼!”刘士官跳脚,原来还跟那人有关系呀,陈昭廷从门前而过,刘士官追出去:“将军将军,他们说”
“说个屁!”陈昭廷停在403号房门口,高抬大长腿,一脚踹开,结果只找到一具被绑着手的陌生艳尸。
刘士官将青年逮过来,冲他的腿弯狠踹:“张嘉怡呢?”
青年扑滚到尸体旁边,颤巍巍的去看她的脸,吓得往后一坐:“她她就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昭廷给掏出香烟,叮的一声点燃,他沉醉的深吸一口,游戏似的转着手枪,忽然射向青年的膝盖:“你再仔细看看?”
青年受着冷汗和剧痛,爬过去再次确认:“没、没错,就是她。”
陈昭廷带着汹涌的寒意往外走,刘士官粗着大喝:“给我绑起来,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