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焰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陈未南。
读书时候,陈未南不用心,成绩不好不坏,可她爸爸却总喜欢夸他聪明。
“你看人家未南,都不怎么读书,成绩也不差。”
“你看人家未南多懂劳逸结合,快别看书了,跟未南出去玩会儿。”
“你看看……”
柴焰平息下情绪,心想怎么这么多年,她还会因为他的话生气。
发动机声在两人的沉默间被放大到细枝末节,陈未南甚至分辨得出这台“老爷车”每开五分钟就会有的一个轻微“圪垯”声。
他轻轻嗓子,“这个你不信就算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妈让我们订婚。”
柴焰:……
☆、Chapter 1不爱(2)
r12
星光寥落的夜晚,戎云山的三道山峰模糊成一片,矗立在乌漆漆的天边,在更近些的地方,氤氲着成片或白或黄的光,灯火气里的城市正安享它除夕夜前的晚餐时间。陈未南丝毫不觉得温暖,因为那光离他至少还有五公里的距离远。
他回不了家,车坏了。
他脸疼,才离开沈晓家一会儿,他就挨了一拳。
“伤药,美国进口的。”柴焰在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包药,随手丢去陈未南怀里。
接了药的陈未南扫了眼说明上那排英文字,哼了一声:“进口药再好,也治不了‘国产’的伤。”
“我就揍了你一下。”还是因为陈未南说柴焰要当他老婆。
“然后我的脸撞上了方向盘,车冲下了路,车撞了树,我撞上了车玻璃,瞧我这一张俊脸,成什么了。”陈未南呲着牙捂脸,一副很疼的样子。月光照亮他的脸,光线下,他左下巴的肿包和他一直喋喋不休的嘴被照得格外明显。
没记错,下巴的伤是他撞上方向盘时弄的,他不应该挨那一下,可如果陈未南没临时调转方向盘,现在受伤的就是她了。柴焰想。
“刚刚,你是故意的?”柴焰昂着头,问话声却有些底气不足。
“什么故意的?”
“就那一下。”柴焰比了个姿势,陈未南仍是一脸茫然。气馁之余,柴焰顿时觉得她这个想法可笑,陈未南会救她?怎么可能?
叹口气,她说:“算了当我错了,你快擦药吧,擦完药给你家打电话,找车来接我们,我妈刚接了我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
柴焰几乎没换气的说完这些。
陈未南一个白眼飞过来:“你就不能说的再有诚意点吗?”见柴焰拳头又要挥舞回来了,他又立马改口,“好的,够诚意了。”
……
臭小子。柴焰腹诽。
陈未南拨了电话,没一会儿传来了“语音答录机”的声音:妈妈说,天时地利加人和,未南哥哥你再不把柴焰姐姐拿下你就是个怂包。妈妈说,天时地利加人和,未南哥哥你再不把柴焰姐姐拿下你就是个怂包……
小奇迹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没有终点似的一直循环着,陈未南手忙脚乱的想挂了电话,却失手把电话掉到了车座底下。狭小的空间让小奇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清清嗓子:“拨错电话了。”
“哦,你妹妹住别人家去了?怂包?”
“说了是打错电话了。”陈未南挺挺腰,肿脸被车灯照着,像个浑圆饱满的山东大馒头。
“你想怎样?”柴焰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拦辆车,载我们回家。”陈未南扭头信誓旦旦地走去了马路边。当姜黄色的路灯光环抱住陈未南,柴焰的记忆也跟着融化在若干年前的某个夏天。
陈未南背着他的卡其色双肩书包,拼命追赶着早上开往学校的7路公交车,她坐在车里,偶尔透过窗玻璃看眼越来越远被甩去车尾的陈未南,却从未开口让司机等等,后面有个赖床的少年上学要迟到了。
这种事发生的多了,陈未南终于发现了一直在车里冷眼旁观的柴焰。一天放学,气哼哼的陈未南把柴焰堵在了学校女厕所的后墙脚,“我哪儿得罪你了,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对我爱搭不惜理的不说,坐个公交车干嘛不帮我喊司机一声。”
陈未南个子比她高,把她逼在墙脚,手撑在她耳侧。柴焰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汗味,还有他长长的睫毛。她努力控制着心跳,倔强却平静地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你好。”
回忆总有着可怕的力量,在彻底沦陷其中之前,柴焰仓皇的逃离,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柴焰没忘记,陈未南是第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男生。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了现在的模样。
云都的冬夜,风小却劲,微微一吹,她便打了个寒颤。她拿出手机,又拨给那个人,在循环着的关机提示音里,柴焰看着挥舞双手,拼命拦车的陈未南,想起了那个夏天后的秋季运动会,赶了一个夏天公交车的陈未南破了校短跑记录,风头正劲。
陈未南总有那个歪打正着的命。
她按断电话,心想迟秋成会去哪儿呢?
等城市的灯光一点点在视野里收敛,最后只剩星星点点刻在柴焰眼底时,她还是没联系到迟秋成。倒是冻地发颤的陈未南中途小跑回车里,挨着柴焰取暖时拿她的手机取笑。
“你这个男朋友太不称职了,动不动就和你玩失联,快分了吧。”他搓着手,还嫌不够,又把手直接按在了风口上,他手上沾染的土腥和血味顿时在车里荡开。
柴焰揉揉太阳穴,“和他分?然后呢?再和你?”
“这可是你说的。”
月光让陈未南奸计得逞的笑容暧昧无比,柴焰却一点不觉得好笑。很久以前,也是曾经的某个瞬间,一个相似的场景,陈未南和她开着相似的玩笑,那时候的她冲动的想捏起陈未南的脸问他是不是认真的。那时的害羞紧张到了现在,成了淡然。
“白日做梦不好,晚上做梦也不是好习惯。”她从车后座拿了抱枕抱在怀里,阖起眼,“今晚先在车里凑合下,这个点估计也没顺风车可搭了。”
“柴焰……”
“干嘛?”柴焰没好气的睁开眼,却对上陈未南可怜巴巴的目光,他抿着嘴唇,说:“手疼……”
陈未南不说,柴焰还没发现他手上的伤因为冻过的关系,已经又青又肿了。
“不是给你药了吗?”
“手疼,没法擦。”
柴焰无语地看着陈未南,真想问问他:你是手断了?还是手残了?可最终她只淡淡地说了声“过来”,然后在陈未南得逞的笑意里颇为无奈的拧开了药盖。
涂药时的柴焰动作轻柔,手揉着陈未南的伤处,眼睛凑近,生怕药抹的不匀。陈未南敛起笑容,表情异乎沉静地看着她。“柴焰,想和你说个事儿。”
“如果是订婚的事,那你闭嘴,我有男朋友,就算没有,和你也绝无可能。”
“我说的不是这事。”陈未南眨眨眼,见柴焰默许了,他才开口,“我想说和你在一辆车里过夜,那我得多危险。”
柴焰瞪着眼想发作,却最终因为懒得理他,丢了药,靠在一旁闭上了眼。她知道陈未南在自己抹着药,便慢慢放心的有了睡意。
意识开始模糊,她听到声音,是陈未南在拿手机看电影,她还觉得什么东西盖在她身上,暖暖的。
柴焰做了个梦,梦中的她扎着马尾辫、头上绑着海军蓝蝴蝶结,大学的第一年,校园里的阳光明媚而刺眼。她走在林荫路上,参差的树影略过她的脸庞,柴焰的心情也好像这周围的风景一样,飘着微风,绿意盎然,有花香。
她才接到学校通知,因为入学成绩优秀,作为大一新生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她得了一笔鼓励奖金。奖金数目算不上多,但对才离家的她来说也是不菲了。
她快步走着,边走还四处张望着。她在找人。
拿到钱的时候,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陈未南,先趾高气昂的炫耀一番,再请他吃顿好的。那小子眼馋校门口那家钵钵鸡很久了,可他妈给他的生活费在他才入学时,就被换了手机。
想想一会儿陈未南可能出现的不服气却又嘴馋想吃的模样,柴焰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