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鳝这东西,最补血了。姚三三本能的就几步窜过去,兜着头一把抓住了那滑不溜秋的东西,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尖叫。
“啊——”
这哪是什么黄鳝啊,这竟然是一条多老大的水长虫。
那长虫被她抓住,尾巴一扭,居然就缠到她手腕上了。姚三三吓得浑身一下子紧绷起来,不知要怎的了,本能的拼命甩着手,把那水长虫甩了出去。
可她惊吓之中,根本就没扔远,那水长虫在浅水里蜿蜒游动着,竟然飞快地往她站的地方游过来,姚三三腿骨头都吓软了,也是本能地拿脚一踢,那水蛇竟然顺势绕着她脚脖子游了过去。
姚三三吓得连声尖叫,篮子也扔掉了,急促地跳着脚往旁边跑,那水蛇似乎也被惊吓了,在浅水里乱钻一气。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飞快地窜过来,一铁锨就往水长虫拍去,紧接着又连拍了几铁锨,然而那水蛇毕竟在水里,扭动着,终究还钻进泥水里,逃窜了。
姚三三跌坐在水洼边上,只觉得两条腿发软,脊背都紧绷得不行了。
女人,有几个不怕蛇的?况且这蛇还被她捉在手上,还围着她脚脖子转圈?那条水长虫,足有一米多长,比她手腕子还粗,活生生这是要吓死她呀!
“跑了。”打蛇的那人拎着铁锨,回头看看姚三三,居然咧着嘴笑起来,像是看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里却安慰道:“它早已经跑了。你倒吓得什么,长虫都是怕人的。”
这个人,居然是鲍金东,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卷着裤腿,光着脚丫子。
姚三三看着鲍金东那张明显在笑的脸,老半天还是惊魂不定,她坐起来,两手搭着膝盖,看着水洼发愣。
她那篮子已经打翻在水里,里头的乌拉牛也都翻出来了,但这时候,借给她两个胆,她也不敢下水去捡起来了。
一想起刚才那条大长虫,姚三三忍不住从后脊梁打了个哆嗦,眼泪都要出来了。
鲍金东原本笑她,但看见她吓得发傻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了,走过去抓住她胳膊,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长虫都是怕人的,下回你要是遇上长虫,你别慌乱,不敢打它,你就站住别动,它自己就跑了。”
姚三三慢慢回过神来,瞪了鲍金东一眼,说:“它不咬人?要是有毒的怎么办?”
“咱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毒蛇,生物老师讲过的,南方毒蛇多,北方也会有蝮蛇什么的,就咱这苏北鲁南,是没有毒蛇的。”鲍金东说着随手拍拍姚三三后背,像是安慰小狗似的,要知道姚三三才十二岁,又瘦又小的,鲍金东直觉的就拿她当小娃娃了,嘴里说:“行啦,别怕啦。”
鲍金东说完,扛着铁锨就想走,姚三三嚅嚅地叫住他。
“金东哥,你能不能……帮我把那篮子拿回来?”
鲍金东停住脚,回头看了看水洼里的乌拉牛,随即就明白过来,小丫头吓坏了,一时半会是不敢回这水里了。鲍金东顿了顿,像是不太愿情,但还是放下铁锨,下到水里把篮子捡起来,又把翻出来的乌拉牛都捡进篮子里,回头看看姚三三依旧发白的小脸,咧着嘴笑。
“别是吓掉魂了吧?用不用找人给你叫叫魂?”鲍金东坏心眼地打趣她,又问:“三三,你摸这老些乌拉牛做什么?你很喜欢吃?我头几天也看见你捞呢。”
“我……我弄来卖的。”姚三三不愿意多说这件事,毕竟姚连发叫她自己挣学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她不多说,却不代表鲍金东不明白,虽然他不知道初中学费的事情,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自己,不也是早早地想法子挣点零花钱?
鲍金东颠颠篮子,叫姚三三:“走吧,你跟我过来,省得你在这吓掉魂。”说着拎着篮子,扛着铁锨,头前就走了。姚三三.反正这会子也不敢下水了,就跟了上去。
鲍金东回到刚才的水沟旁边,绕过一小块麦地,空地上居然生着一火堆,只是这老半天没人照看,只剩下几个冒着烟的树枝,一堆热灰。
鲍金东走过去,盘腿坐下,拿树枝扒拉了一下热灰说:“全烧糊了。我才把麦穗放进去烧,就听见你在那儿鬼咤狼嚎的,这不,全烧成碳了。”
原来他在这烧麦穗吃呢!姚三三走过去,挨着火堆就地坐下,拿树枝挑着灰堆,把旁边剩下的枯枝干草放进去,打算把火再烧起来。鲍金东便又去揪了一大把麦穗,放进没有明火的灰堆里烧手里拿了一个,放在火苗上燎。
青麦穗熟的快,一把火就熟了,烧熟了的鲜麦粒更有一股子香味儿,好吃的很。鲍金东一边搓皮吹着吃,一边问姚三三:
“三三,你弄这个乌拉牛,能卖多少钱?”
“挑肉卖一块二,有个人说他要带壳的,要吐干净泥,剪掉尾巴,给五毛一斤。”姚三三也没隐瞒,刚被这个鲍金东救了一回呢!
“也不多啊,不过总比闲着强,闲着又闲不出一分钱来。”鲍金东说着拎过身旁的小桶,给姚三三看,里头果然是泥鳅,有两三斤的样子,盖住桶底了。
“这么多泥鳅啊,你逮了炒着吃?”
“能卖。”鲍金东搓着烧好的麦穗说,“逢集的时候有人收,大的能给一块两三毛钱一斤,也就是头一阵子才开始收的,知道的人还不多。泥鳅这东西,好逮,水沟、塘子,淤泥里很容易挖到。”
一块两三毛钱?姚三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天要是能逮上几斤,蛮能卖点钱啊。不过,泥鳅这东西,随便哪个沟塘都能逮到,但你要是想一气逮多少,就不可能了。
农村男孩子都是鱼精,逮泥鳅是很在行的,像这鲍金东,专门找那水浅的沟塘污泥挖,这小半天,就挖了这么多呢!
她要是能逮泥鳅卖,价钱高,应该比摸乌拉牛挣钱,逮泥鳅,卖给收的贩子就行了,乌拉牛的话,人家不一定肯要,就算实惠小吃部能长期要,也不会太多的,她放学后两三个下午就捞够了。逮泥鳅,她一个小女孩,不在行,不过倒值得试试。
“金东哥,我能逮吗?”姚三三问。
“你也能啊,跟我学,拿铁锨到淤泥里挖,水里它不好逮。”
鲍金东说着,拿树枝把火堆扒拉到旁边,空出了火堆下边的地面,黑乎乎的,鲍金东拿铁锨往下使劲一挖,居然挖出来两包东西,姚三三一看,像是番瓜叶子包着的。
“烧泥鳅,吃过吗?”鲍金东一副得意的样子,“看你刚才吓得鼻涕眼泪的,分给你一条尝尝。”
☆、吓掉魂
听鲍金东说有人收泥鳅,姚三三立刻来兴趣了。好吧她承认,她现在就是一财迷,这阵子她满心都是怎么挣钱,没法子,她要挣到自己上初中的学费啊。
“烧泥鳅,吃过吗?看你刚才吓得鼻涕眼泪的,分给你一个尝尝。”
农村孩子,差不多都是就地取材的美食家。鲍金东烧泥鳅,和“叫化鸡”的做法差不多,地上挖个小坑,用宽大的番瓜叶子把泥鳅包好放进坑里,埋上浅浅一层土,在上头烧火,热量透过泥土慢慢把泥鳅闷熟了,原汁原味,香得很。
番瓜叶子受热,成了灰绿色,已经有些烂了,鲍金东小心揭开外头包着的番瓜叶,里头的泥鳅有大人拇指两个粗,看着有一拃多长,这么大的泥鳅少见,肯定是他挑了最大的来烧,鲍金东用手一捏,泥鳅肉就分开了,闻着就一股好舒服、好浓的诱人香味。
鲍金东连着番瓜叶,把泥鳅递给姚三三:“喏,跟你一人一个。”
姚三三接过烧泥鳅,抿着嘴笑了笑,说:“金东哥,谢谢你。”
“谢什么,大的让小的。”鲍金东剥开剩下那包叶子,捏着泥鳅肉,剥了一块送进嘴里,泥鳅肉质细嫩,虽然没有任何调味品,却照样香嫩美味。
泥鳅没有旁的乱刺,就是当中一根骨头,鲍金东烧的那泥鳅,根本就是连内脏都没除去,活泥鳅直接放进去烧的。泥鳅的内脏包着一层薄薄的膜,只要小心剥下周围的肉,内脏原样包在一起,完完整整的,鲍金东很快就吃光了那条泥鳅,内脏连着骨头一起扔掉了。
姚三三看他吃得那样香,便也跟着吃了起来。五月的天气,大晌午的,两个半大孩子看着火堆,坐在大太阳下,居然也不嫌晒,乡村孩子,都是一身的阳光肤色。
“下回要烧泥鳅,得带点盐来,蘸着细盐吃,就更香了。”鲍金东把两只手在脚边草叶上擦了擦,拍拍手,拎起了小桶,说:“都晌午西了,走家吃饭,吃这点东西不能饱,你走不?”
姚三三临来吃了一块煎饼的,这时候还不是太饿,但是,刚才叫水蛇吓得她惊魂不定,这个时候她实在是不愿情再下水了。姚三三索性拎起篮子,跟在鲍金东后头回家去。
因为那条水蛇,姚三三简直有了心理障碍,好一阵子不敢下到水里,下午她拿了自制的捞网,还是蹲在水边上捞,慢是慢些,捞的时候还总是分心去看水里,疑心会不会突然又窜出来一条大水蛇,盘到她手脖子上。
说来也巧,这天晚上,姚三三忽然就发起了烧,睡着睡着浑身难受,翻来翻去的,姚小疼被她扰醒了,伸手一摸,滚烫,姚小疼赶紧拉亮电灯,坐了起来。
“三三,你怎的了?像是发热了,这天气怎么感冒了?”
“不知道,难受。”姚三三小脸烧得红扑扑的,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姚小疼摸了摸她额头,说:“肯定是发热了。这半夜三更怎么弄?”
姚小改睁开眼,问她:“三三,没看你擤鼻涕啊,怎么就感冒了?”
天气热了,闺女大了也不方便,加上张洪菊小产卧病,姚连发在外屋铺了张小床睡,不知是醒没醒,张洪菊听到姐妹三个叽叽咕咕,也醒了过来,听到三三发烧,就说:
“半夜三更的,去药房也没有人,小疼,你拿水给她擦擦吧!”村里人把村卫生室叫做药房。
姚小疼起床去端了盆温水,拿毛巾给姚三三把身上擦了一遍,姚三三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烧得发酸发软,干脆就伸开手脚让大姐擦,微凉的水擦到身上,感觉是舒服一些了,烧却没怎么退,折腾了半宿,到天快亮时候,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一亮,姚小疼就硬把她拉起来去药房,药房还没来人呢,姚三三在清晨微凉的风里走了一趟,觉着身上好受了,似乎已经好了,就想要回去,但姚小疼根本不同意,姐妹两个等了半天,好容易药房医生来了,问了情况,拿温度表试了试,说:“温度也就高了半度啊,没多大问题。”
“半夜里肯定不是高半度。”姚小疼说,“夜里她滚热的,到早晨好像又退了。”
医生给姚三三开了两片安乃近,退烧的,交代说发烧了再吃,那时候合作医疗,村卫生室看病一回就是两毛钱,当然药也是最基本最便宜的,姚小疼就又跟医生要了几片感冒片,姐妹两个给了两毛钱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