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痛快快地坐在戏堂里听了一整出的戏。
而时空往复,《生死恨》里,就算再重逢,韩玉娘还是卧床不起,夫妻二人最终天人永隔。
一场入冬后的大雪也带走了慕生父亲的生命,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强行与二房三房的叔叔们分了家,堂兄堂弟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家产,他们满意的离开,再不纠缠。
分家以后,慕生便将他得到的所有都留给了母亲。
不论她愿意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慕生都将不再过问。
他只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拿了些许碎银,离开了家。
他往戏堂里去,给班主磕了三个响头,自此以后,扫地也好,跑堂也罢,只要肯将他留在戏堂里,朝夕晨暮,都能与京戏相对,他便死而无憾。
画面里,白宸一身玄色的长衫,竟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不卑不亢地扶起慕生,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我不是说过?慕生少爷好嗓子,跑堂糟践了才华,不妨正经拜师学艺。”
自此,慕生成了戏班里年岁最大的学徒,却也成了最快出师的那一个。
他脸上再没有过去郁郁不平的神采,取而代之,是从容静致、不卑不亢。
两条时空线索在快速交错的镜头里慢慢重叠。
赢得满堂彩的慕生从戏台上走下。
他嘴角浮起如愿以偿的笑容,雷霆般的掌声被他抛在了身后。
又是一个跟镜头,慕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卸妆、更衣,露出原本的面目。
再没有人称他慕生少爷,过往的学徒、票友,都不无尊敬地喊着慕先生。
他一袭棉布长衫,一个人穿梭在北平城的街巷里。
而当他路过昔日的府邸,慕生竟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那是他并不觉得需要留恋的过往。
唯有追求自己心向往之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人生。
第130章
&'samazing!”
就在容庭看完整部《慕生》的同时,远在大洋彼端,周末的清晨,在一个密闭的小型放映厅内,陆妈妈也和她的现任丈夫穆恩维斯结束了对这部影片的欣赏。
“亲爱的,这绝不是恭维……但我必须说,你的儿子真是个天才,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才24岁!”穆恩维斯有些激动地握了握妻子的手,“真希望我们也能有这样优秀的孩子!”
早在影片完成剪辑之后,出于尊重,陆以圳都在第一时间将电影拷贝以挂号信的方式邮寄到了美国。一方面,他希望第一时间与母亲分享自己的作品,而另一方面,或者说,更重要的那一面,是他希望继父看看这部作品,从而给出一些运作上面的意见。
而对于穆恩维斯来说,收到拷贝时,他其实根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已经很多年不去电影院观影了,对他来说,电影虽然是一项不错的娱乐,但两个小时的放松时间,实在是太过奢侈。他宁可用这个时间去睡觉,或者是打打高尔夫球——顺便再谈一桩生意,维护一下客户关系。但绝不会选择电影。
不过身为犹太人,在他偌大的家族中,并非没有兄弟正在好莱坞的制片厂内叱咤风云,这使得他每年还是会适当看几部作品,以便在大家庭相聚时,能够和她们讨论一些共同的、时髦的话题。而这几部作品,自然不会绕开每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穆恩维斯有着对影片基本的鉴赏能力,而即便他没有,作为一个外行人,《慕生》这部作品也足以让他认为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白费。男主人公精彩的表演——听妻子说,这个男人是他继子的爱人——可以用收放自如来形容,压抑到极致时的克制,崩溃边缘的挣扎,每一份感情都被这个演员处理得刚刚好,在整个观看的过程中,穆恩维斯j几乎完全投入在这个角色的喜怒哀乐中,他自恃理智,却还是被电影里虚构的人物牵动了情绪。更让穆恩维斯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出自23岁的、过分年轻的导演手中的作品,讲述的并不是一个言之无物、无病呻吟的故事。
年过半百,穆恩维斯当然不会再去向别人强调什么“自我”与“自由”,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坚持一些只有自己在坚持的事情,热爱一些不被家人支持的事情。
而当他熬过来,挺过来,时隔多年再去回顾。穆恩维斯依然觉得,他感谢当初那个坚持下来的自己,感谢自己没有做错抉择。
至于陆妈妈那就更不必多说,曾经遇人不淑,可整个家庭都反对她带着儿子离婚。在上个世纪,一个离异的女人,仿佛注定不会得到幸福……可她还是选择离开了丈夫,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也没有做错。
二十年后,她的幸福姗姗来迟。
以温柔的目光望向丈夫,陆妈妈的眼神里几乎满溢了笑容,“确实,以圳是让我骄傲的杰作……如果说上一段婚姻真的给我留下了什么财富,我想那就是以圳了,穆恩维斯,我很爱他。”
“我明白,亲爱的,我明白。”用掌心摩挲了一下妻子的肩膀,穆恩维斯也听出了妻子的暗示,“等到中国那边的消息确定下来,我一定会把这部片子介绍给我的几位朋友,找最专业的人来为陆运作。不过在这之前,我真的很希望再和陆聊一聊,他还是不愿意来美国吗?他和他的同性恋人,难道不想要在更自由的环境下生活?我觉得这个电影,似乎有那么一些自我宣泄的感觉……亲爱的,请你一定要告诉陆,我非常欢迎他加入我们的家庭。”
陆妈妈被穆恩维斯说得一愣,自我宣泄?
难道儿子在国内过得真的不快活?
片刻的犹豫,陆妈妈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再问问他的意见……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他自己来做,我不想他被所谓的母爱绑架。”
“当然,这个当然。”
二月。
就在穆恩维斯已经按捺不住地向朋友介绍起他在中国做导演的继子时,中国的春节假期刚刚结束,《慕生》的内部试映会如期在新艺娱乐公司里的放映厅内举行。
邵晓刚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跑来自己多年的死对头新艺娱乐来看电影,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一天,自己手下的艺人还会来演新艺娱乐出品的电影……跟在容庭身后走进放映厅时,邵晓刚连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都不知道了。
好在,今天除了新艺娱乐的高层,还来了几位圈子里资深影评人,这种不聊生意、只聊艺术的氛围总算让邵晓刚松了口气,不再觉得自己那么格格不入了。
他从善如流地跟在容庭身侧,应酬着前来寒暄的制片人和影评人,但不多时,邵晓刚就发现今日气氛的不同之处。
似乎每个人都是浮躁着的,聊天时的话题忽东忽西,也没有谁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对话,即便是寒暄,也变得流程式极了。
而不过片刻,随着陆以圳和两位副导演同时步入放映厅,这种气氛终于达到了最高峰,所有人的谈话都流于形式,不约而同的,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陆以圳一个人身上。
一刹那,邵晓刚终于明白这种气氛从何而来。
举凡消息灵通一点的,此刻都应该得到消息,他们即将欣赏到的电影,是一部锁定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野心之作。而这部作品的导演,既不是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谢森,更不是新生代导演中目前成就最高的高思源。
而是刚刚二十岁出头的陆以圳。
只演过两部电影,其中一部就是戛纳影帝,而刚刚第二次执导电影,就开始冲击奥斯卡……虽然大家理智上都认为这无非是年轻人小打小闹、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然而,感情上,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太多关于陆以圳的“天才论”,当他们真正进入到放映厅内,还是忍不住去期待,想要看看陆以圳到底会拿出一部怎样的作品。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对于放映厅内的气氛,陆以圳几乎有点无知无觉,他笑得从容自若,甚至还挥了挥手里的电影拷贝,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他的手上,“不过,还是要请大家稍安勿躁。有一个导演前辈也会来参加我们的试映,不过他堵在路上了……我们可能要等他一会儿。”
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放映厅,立刻充斥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似乎大家都觉得,任你是哪位导演,在这样的场合迟到,都不值得大家浪费时间再去等待。
然而,只是过了两分钟,陆以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谢导吗?您到了?好好好……我马上下去接您!”
一时间,全场哗然。
谢森!
陆以圳居然请到了谢森??
众所周知,每个国家每年只能向奥斯卡寄送一部影片参与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
近十年,中国大陆的这个名额,始终都把握在一个人手中,那就是……谢森。
谢森的父亲原本就是国家电影制片厂的主任,这也是他作为第五代导演,能够迅速脱颖而出的原因。从小接受电影的感染,更为敏感和开阔的专业视野,比同龄人更优渥的人脉资源……这些都是谢森得以晋身的机会。同样,“上头有人好办事”,从谢森声名鹊起的那一天,历年向奥斯卡输送的影片推介,都开始以他为主。
直到这两年,谢森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电影的制作速度开始减慢,其他导演才渐渐有了接近奥斯卡的资格。但,尽管如此,谢森对于选送影片的话语权却丝毫没有被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