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锦并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虽然是住在家里,但他并不每天都准时回家吃饭,有时候是因为饭局,有时候是因为在公司处理事物更方便,对于这一点,外公倒是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本来也是这样过来的,自然分外理解外孙此刻的辛苦。
当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苏泽锦站起来活动一下,又看了看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八点。
他拿起收在抽屉里的外卖册,正想着晚上要吃点什么,就听见自己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
他抬头一看:“怎么……你过来了?”
沈淮一站在门口:“我在七点钟的时候看见你公司的灯还亮着,然后我想,”他抬了抬手,手上是套着塑料袋的豪华型保温盒,“你肯定没有吃晚餐。”
“我手上的外卖册一定暴露了我确实没有吃的事实……”苏泽锦说,然后他又说,“坐,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牛肉烩饭,萝卜骨头汤,和一点配菜以及水果和小点心。”沈淮一用很平常的形容说。
而打开豪华型保温盒的苏泽锦毫无意外地看见了绝对豪华型的晚餐:中式的菜饭就算了,充其量就是味道更好一点造型更漂亮一点,总之看上去说不出的更顺眼一点;而所谓的水果及小点心,分别是苹果与兔子形状的点心,这其中可就有花样了。
苏泽锦先是琢磨了一下被放置在饭盒倒数第二层的苹果,他以自己5.2视力的眼睛证明,苹果上确实有一道一道细微的刀痕,这个看上去很完整的苹果应该已经被切割过了……所以他在刀痕汇聚的地方动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这个苹果就是会像花瓣一样散开的,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苹果居然是果肉散了一层,果皮再散一层!
特么的这是什么刀工……
苏泽锦暗暗将对方的厨艺水平和自己的厨艺水平做了个横向对比,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 =
而放在最后一层的小兔子点心……虽然浑身雪白眼睛红红耳朵弯弯的很可爱,苏泽锦拿起来吃了一个,还是豆沙味的。但……
“为什么选这个造型?”
“你不觉得很可爱吗?”沈淮一反问。
“我觉得……确实不难看。”苏泽锦说。
说话间,苏泽锦已经把一旁的茶几收拾出来了,沈淮一帮着苏泽锦把饭盒里的各种食物摆出来。
苏泽锦拿起筷子问;“你已经吃完了?”
沈淮一将自己手表的表盘给苏泽锦看:“已经八点了。”
苏泽锦注意到对方手上戴的表就是自己之前送他的那块,他心头动了一下,却按捺住没有说什么,只是开玩笑地说:“你就是专程过来给我送晚餐的?”
“倒不算。”沈淮一说,他又取出了一件东西,正是苏泽锦刚刚还给他的那本牛皮日记本,“拿这个本子作为手表回礼,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下?”
苏泽锦在这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我……”
他看着沈淮一的面孔。
心理医生微侧着脸看他,整张面孔都含着淡淡的笑意,但并没有——并不具备着任何侵略性。
苏泽锦想自己就算在这个时候拒绝,这位心理医生也不会表示出任何让人难受的态度。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苏泽锦说,“你送给我的那面镜子。”
“嗯?”
“你当初怎么会突然摔碎它想要救我?”苏泽锦终于直接询问道。
沈淮一并不对苏泽锦的这个问题感觉惊讶,好像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惊讶。他只微微沉吟了一下,就坦诚说:“那并不是我。当初是沈淮卜卦卜出你有危险,所以摔碎了那面镜子。你知道的,我不太相信这些。”
这……真的完全出乎苏泽锦的预料:“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做的?”
沈淮一点点头。
“那我当初,小学时候,你的另一个人格为什么要打晕我再绑住我?”
“你觉得那是什么?”沈淮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苏泽锦。
“邪教贡献祭品的仪式。”苏泽锦毫不犹豫地说。
“但事实上不是,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沈淮一笑了一下,“他对我也是一样。他对于任何一个想要交流的人都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想要和我交流?”苏泽锦问。
“因为你帮了他。”沈淮一说,“小学时候你在其他同学欺负他的时候帮了他,他在观察你一段时间后,就对你有兴趣了。”
“所以一开始只是因为他对我有兴趣?”苏泽锦说,“那在酒会上,我见到的——”
“当然是我。”沈淮一平静说,“你觉得我和他难以分辨吗?”
苏泽锦心想我只怕你们两个会客串彼此,当然这话不应该说出口,主要是沈淮一即对他有救命之恩,平常又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现在还摆明车马站在他这边帮他,他们两个相处间又有点说不好的关系……
苏泽锦觉得自己头痛极了:“并不是,不过一开头的话,你并没有见过我吧?你接触我就是因为你的另一个人格?”——这怎么说着感觉还是同一个人做的事?只是这个同一个人精分了。
“但我已经了解你十六年了。”沈淮一缓缓说,“还有,用‘他’的话,估计你会比较习惯。”
苏泽锦笑了笑:“你还真是了解我……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先不要说了。”沈淮一说,“我们可以聊聊别的。”
苏泽锦看着沈淮一。
沈淮一静待片刻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不由笑起来:“我的病是我的病,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不需要为此有什么压力。因此,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上的指责。”他接着就换了个话题,“你这么晚了还留在公司干什么?”
“看国外大盘呢。”苏泽锦说道,但接着他就把话题又扯回到沈淮一的两个人格身上,“我看了你的日记,在最后阶段,他几乎已经不会再随意的出现了,只在特定时期,就是每周五的下午出现一次……为什么我两次在别的时间碰到了他?”
“因为一些外部刺激。”沈淮一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但苏泽锦直接问:“因为他看见了我?”
沈淮一算是默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苏泽锦说。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想靠近你吧。”沈淮一笑了笑,“从这方面看,就算是两种人格,也有一些共通的爱好。”
苏泽锦:“……你觉得他是什么?”
“他?”沈淮一说,“我一个性格比较特别的兄弟吧。”
这在那本牛皮日记本中已经体现出来了,但苏泽锦还是再对着本人问了一遍,并得到同样的答案。
“为什么这样想?”苏泽锦说,“他在还不受控制的时候,把你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的。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情,你也不会刚小学毕业就离开父母去国外独自生活吧?”
沈淮一没有马上回答苏泽锦的问题:“你觉得你的人生怎么样?”
我的人生怎么样?苏泽锦想起了自己妈妈的过世,想起了蒋军国与林美君,又想起了自己的车祸,还想起了面前这个The g Man的双重人格,然后他说:“我觉得还行。”
“我也觉得还行。”沈淮一说,“当我们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凝视我们;当我们仰望天堂的时候,天堂照见我们。生活也许有很多你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但我们可以选择更好或者更差地看待它。我觉得在既定事实的前提下,多想想好的方面,会愉快很多。”
星光从天上落入他的眼眸。
苏泽锦觉得有一股力道趋势着自己,上前环着他,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