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婉进来的时候谷毅照例在糕点屋消磨时间,他就坐在距离元鸥不远处,桌上照旧摆着一个插着一束百合花的长颈花瓶,手边是一个专门写歌的本子。
他屈着一条长腿,吉他就架在上面,然后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时不时停下来往歌谱本上写写画画。
客观来说,真特么的白马王子的一塌糊涂!
至少元鸥就看见好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进进出出,装着吃东西的样子,实际是在对着谷毅流口水,偷拍什么的那都不算事儿!
她斜眼瞅着邻座的邻座一个眼睛都直了的姑娘,就听她声音发颤的喃喃自语道,“帅死了,怎么办啊啊啊……”
当时元鸥就特别想要抓着这姑娘的脖子狠狠晃几下,妹儿啊,赶紧从梦中醒来吧,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啊!你是没见他跟虞钊两个人脸对脸抢包子吃的时候,那叫一个凶残啊!
谷毅靠窗坐着么,但凡从糕点屋外面走的人,只要是不眼瞎,估计都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牧婉进来之后直接就往那边看了会儿,大概是后者一直没发现她的到来,牧婉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落,然后在瞥到旁边的元鸥时,又迅速变成了那种凶悍的敌意。
在牧婉甩自己眼刀子之前,元鸥还在想是不是他真没注意到有人盯着他看,结果牧婉一瞪自己,元鸥立马儿开始充满恶意的腹诽:没错儿,他就是故意不搭理你!
要了一杯果汁的牧婉似乎犹豫了下,几秒钟之后端着果汁径直过来了,就像是刚看到谷毅一样打招呼,“哎呀你也在这儿,好巧啊。”
因为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糕点屋经常会同时出现数名艺人,然后大家不可避免的会寒暄几句,或者干脆一起拼个桌,聊聊工作啊谈谈生活啥的,所以牧婉这么做倒也不扎眼。
这会儿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外面基本上已经黑了,她穿着高跟鞋往桌前一站,谷毅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大片阴影中。
谷毅把手往吉他的琴弦上面一按,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一开始牧婉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可后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怎,怎么了?”
因为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有点诡异,一个倍儿热情的打招呼,一个就是不说话,店内外的客人们纷纷往这边看来,琢磨着是不是马上就会上演一出精彩纷呈的爱恨情仇啊啥的。
刚好被牧婉挡在后面的元鸥也不画了,撂了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边的情况,准备一有个什么不对劲就,就赶紧报警啊喂!
尼玛,这可是在我的店里啊,万一牧婉一个控制不好发飙,顺手砸点东西啊啥的,造成的还不是我的损失!
结果万众瞩目的场景直接就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了,因为男主人公谷毅挺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你挡光了。”
众人:“=口=!!”
坐在后面的元鸥清清楚楚的看到,牧婉的耳根子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她都怀疑下一秒会不会有血从里面喷涌而出!
也亏得牧婉是个演员,而且貌似还是个演技过得去的演员,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况,她也只是呆滞了几秒钟,然后僵硬着一张笑脸道了歉,之后骄傲如初的走了出去。
事后元鸥跟谷毅稍微提了下,谷毅直接道,“她就一神经病,甭搭理她。”
元鸥直接就震惊了好么,因为认识谷毅两个月了吧,还真没听过他如此刻薄过。
后来还是万能的经纪人宋征先生帮忙解惑,“牧婉还是我们谷毅的师姐来着,比他大三届呢,当时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缠着他,后来一个公司更是了不得。谷毅觉得她是女的,一开始还给她留几分面子,哪知道牧婉越来越得寸进尺,别人问起来的时候总是跟谷毅装熟,不光谷毅自己不耐烦,连公司对她也有些不满,这两年还算是收敛了呢。”
得知真相的元鸥也只能感叹,哎呀,真是蓝颜祸水呀,噗哈哈!
?
☆、第十一章
? 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了让考生们调整好心态,学校特别给高三的学生们放了两天假。
下车之后,元鸥笨拙的拖着一个四个轱辘坏了俩的破旧行李箱,背着书包往家走去。
但当她远远地看到三三两两围拢在自己破旧的院墙外面的村民时,心底那好不容易压过对回家的抵制而泛起的淡淡期待,顿时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
“哎呀,快看回来了!”
看到拖着行李箱的元鸥,村民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眼里、口中却还是一刻不离。
“可不是,啧啧,也怪可怜的。”
“就是,不过那又有啥法子?”
元鸥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她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父母又吵架了,还是父亲再次大打出手,抑或是?
然而当她真正踏入院门,闻声抬头的邻居大妈尖着嗓子就朝她喊道,“小鸥啊,你妈跟人跑啦!”
元鸥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行李箱的手柄也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素有大喇叭之称的大妈还在口水四溅的说着,然而元鸥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面如死灰,呆呆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见了靠墙跟坐着,浑身酒气还在凶狠抽烟的父亲,看见了锅碗瓢盆碎了一地的狼藉……
走了,真的走了。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自己耳边近乎神经质的重复“小鸥啊,妈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了,你一定得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里!”的女人,走了?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酒醉的父亲彻夜咒骂摔摔打打时死命抱住自己的女人,走了?
那个曾无数次迎着父亲的拳脚,从他口袋里艰难无比的抢回钱来替自己交学杂费的女人,他妈的走了?!
元鸥不愿意相信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指望竟然真的就在自己马上就要高考的时候丢下自己跑了,然而一直到周围的邻里带着满肚子的八卦四散而去,她反复确认那人的身份证件和唯一一个珍视的盒子真的彻底消失了的时候,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她的亲生母亲在自己还有两天就参加高考的当儿,彻底的消失了!
这一夜元鸥几乎是在院子里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她哭不出来,因为整个事实是如此的荒谬和具有讽刺意味,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出生都觉得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本来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然而事实证明,只要你需要,生活和命运这一对狼狈为奸的东西必将肆无忌惮的展示它们的残酷。
黎明时分,元鸥那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父亲醉醺醺的回来了,他赤红着一双眼睛,在将家中所剩无几的家具统统折腾一遍之后,终于将怒火对准了泥塑一样蹲在墙角的元鸥。
元鸥被一把拽起来,然后被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之后一脚踹回地上,而她的父亲也因为用力过猛摔在地上,之后就因为酒劲上头呼呼睡去。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满是飞舞的金星。但跟剧烈疼痛的右臂比起来,这些却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元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她默默地去里屋撬了抽屉拿了户口本,又出来抓起丢在地上的背包,用完好的一只胳膊拉起行李箱,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她恨死了地上那个所谓的父亲,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那个混蛋已经毁了她的妈妈,不能再毁了她,虽然元鸥有种预感,自己的前途已经被毁了。
她甚至连上去趁着对方酒醉未醒打他一顿的想法都必须压下来,因为一旦他醒来,自己很可能连走都走不了……
元鸥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冷静砸开了村医务室的门,顶着一张不必看就知道定然满是青紫的脸求对方给予自己最基本的治疗,然后她得到了一个意料中的答案:
她的右胳膊脱臼了。
元鸥无法形容当她听到这个诊断结果时的心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骤然破碎,碎的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她的高考完了,大学梦,破碎了。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那个可以为她感到骄傲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当她像做梦一样得到小说中常见的所谓神奇的空间时,只觉得一阵讽刺。
这是对我的补偿吗?这是用我的前途,我的幸福换来的补偿吗?
也许大家会嘲笑她不知好歹,但如果可能的话,元鸥宁肯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一个可以贫穷可以落后,但是却朴实幸福的家庭……
不过她向来都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在一通自嘲之后,她还是决定要面对生活,并将这份补偿善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