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留了一盏灯,灯光已经调节得很柔和,暖暖的,居于一隅。
她眨了眨眼,盯着台灯看了半晌,直到眼睛开始发酸,这才缩着身子又钻回了被窝里。
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刚才的样子。
微偏着头,那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他的下巴处斜打下来。那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碎发在他额前落下了淡淡的阴影,勾勒得他那双眼眼窝深邃,眼睛漆黑。
那眼神,明澈,高远,宁静,波光流转,似山涧的清泉,水光潋滟。
很少见到这样的眼神,也很少能遇到像他这样的眼睛。慵懒的,随意的,宁静的,悠远的,各种各样的状态,由他做来,都是浑然天成的摄人心魂。
嘴唇好像还微微地抿着,抿成一线。
可平时那不易察觉的温和,却在这样的光影下全部暴露出来。
辛姨总说温家的男人都像足了这个姓氏——温润,温和,温暖。
唯独老爷子和温少远是不同的,前者霸道固执,后者疏离淡漠。但在闻歌的眼里,看得很是分明。他们的柔软,都藏在心里。
她闭着眼,身子却有些哆嗦。
自从她今晚在书上看到那句话开始,心里产生的不知名的复杂的情绪,已经如汹涌而来的潮水,把她整个淹没。她浸在潮湿寒冷的水里,被泡得发麻发冷,手脚僵硬。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对温少远的感觉很特殊,是对别人都不同的。
那是依赖。
交托一切的依赖。
……
因为睡前想得太多,闻歌这一晚的质量差劲得不行。思绪繁杂得像是长满了野草,在心里疯狂生长。
一直到后半夜筋疲力尽了,这才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导致她直接睡到了隔天下午。
醒来发现天色灰蒙蒙的,云层翻涌层叠,外面是呼呼咆哮着的狂风。只最远处的天际,那阳光透过云层,露出熹微的一丝薄光,金色的,明亮又圣洁。
闻歌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爬起来。
睡得太混沌,脑袋有些用力过猛后的疼。好像不止脑袋……闻歌揉着肚子,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虚浮。
厨房的微波炉里还放着一份凉透的早饭,闻歌热了热,勉强填了下肚子。窝在客厅里一直到夕阳西沉,天际被绚烂的金光拉成一线,最后被夜幕一点点覆盖时,才发觉自己有些不太对。
好像是感冒了……可又不完全是感冒的症状。
又像是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疼,但又和以往那种感觉不同,涨涨的,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很隐秘,却又很清晰的痛感。
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吸光了,四肢发软。
……
酒店里有事,温少远耽误了一会才回来。回到家,并未如往常一般看见闻歌的身影。
他放下钥匙,低头扫了眼鞋柜前,摆放的端端正正的小球鞋。
她没有出门。
到餐厅先把从酒店带来的快餐盒放在桌上,左右巡视了一圈,上楼去找她。
没有意外的,在她的房间里看见了她。
闻歌正缩在被子里,她比同龄人都要瘦小一些,小小的一团,在温少远的眼里跟小猫没什么区别。
温少远在床边坐下:“闻歌?”
闻歌一动不动。
窗外是将暗未暗时,那浅薄的天色。沉沉的,有些压抑。
他拉住被子往下一扯,毫无防备的闻歌立刻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借着那稀薄的光,能勉强看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也微微咬起。
温少远眉头一皱,眸光倏然幽沉:“不舒服?”
被子被扯下后,微微的凉意。闻歌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小脸实在有些惨淡。
温少远坐近,刚伸出手要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指尖刚碰上她的额头,还未感知那里的温热,就见她突然侧头,一下子避了开来。
温少远一怔,用眼神询问。
闻歌拥着被子坐起来,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她那张脸小小的,脸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为难,空洞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蓄起了水汽。
“小叔……”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无措,夹杂着哭腔,软得像是刚化开的水。
温少远“嗯”了一声,耐心地等她开口。
“我……”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拥着被子的手揪住自己的袖口,缠在指尖绞了一会,有些泄气地低下头去。
屋内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温少远正要去开灯,刚一倾身,衣角就被一只手很用力地抓住。
他回头。
闻歌正看着他,一张脸苦兮兮地皱着,为难地看着他。
温少远忍不住一哂:“我不走,去开灯。”
话落,见她还没有松开的意思。干脆坐回去,微低下头看着她,仔细地看了一会,问道:“害怕?A市的治安还不错,你用不着太担心。”
那语气里明晰的笑意让闻歌一愣,微微有些耳热。
他误会她是在害怕昨天看的那本小说了。
“不是……”她小声回答:“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他又瞄了眼她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并未甩开她,只是俯低身子,和她对视,声音微沉,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什么小心思,想让我知道,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样的语气,闻歌越发说不出口了。
可家里只有他在,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决她的窘境。
但温少远,毕竟是她的小叔……这种性别,辈分上的差异,是不容忽视的。
这一瞬息而已,她的心思百转,到最后,只觉得耳朵和脸颊都发热发烫,带着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她怎么也张不了嘴。
身下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她更加难堪。
这么僵持了一会,眼眶里积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就像是点燃了引信,在这一刻燃烧到尽头,彻底爆发。
闻歌积攒下来的羞愧,难堪,不能宣泄全都哭了出来,那哭声听上去委屈至极。
温少远被她这突然的一哭吓了一跳,开了灯再折回来时,她已经捂住脸,长发散下来,正好遮挡住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