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希却道:“我之前问过你几次,你高中的时候,把一个叫方强的小混混,认作了自己的哥哥,你经常和我提到他,还因为他删了我的微信。”
“现在呢,”夏林希握着方向盘,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堂妹,“你们应该断干净了吧?”
谈话说到这一步,夏林希后知后觉,她此时此刻的语气,和她的母亲有些相似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若非亲身体会,可能无法理解它的深意。
堂妹安琪穿着一身粉衣服,头发上别着卡通发卡,她掰开了前方的镜子,照出自己的一张脸。诚然她没有姐姐会长,相貌更趋近于普通,但她很感谢的一点是,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关爱她,虽然这一点她是到了后来才发现。
“我那个时候小嘛,爸爸妈妈又总是忙,你也经常学习,”夏安琪扯了扯裙摆道,“我和同学玩不到一块儿……”
她说:“方强就不一样了,他会打游戏,在KTV玩狼人杀,还有几个马仔。”
言罢,安琪略微抬头,瞧见车上的挂坠,是一个比较土气的“一路平安”,下面系了一条中国结。据说是蒋正寒亲手挂上去的。
夏安琪试图转移话题:“姐姐,你为什么要买斯巴鲁这种车啊,还有,姐夫是不是要换车了,我看到你们公司的谢总监,最近换了一辆保时捷。”
由于具有北京户口的大学生,可以直接参加本地汽车摇号,夏林希去年开始摇号,今年三月等到了一个位置。随后的一个礼拜,她买了一辆斯巴鲁越野。
夏林希解释道:“越野车开得稳。”她停在红灯路口,随口问了一句:“刚才你说到方强有几个马仔,然后呢?”
她的堂妹嗫喏了几秒钟,声音变得很小:“后来他吸毒了,毒品就放在烟卷里,被带到了派.出所,当时我不知道,因为我和他有来往……”
夏安琪挠了一下头皮,似乎并不是很想回忆,不过因为问话的是姐姐,她还是接着往下说道:“爸爸妈妈问我有没有毒瘾,我说我没有试过,妈妈高兴得晕过去了。”
诚然夏安琪长得圆圆胖胖,看起来也并非以身试险过。但她曾经离一道关口很近,如今再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在长大的过程中,有几次都是和危险擦肩而过。当她倍受父母和亲人的关怀持续成长,自觉长成了一个平凡而平庸的人,也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很幸运。
夏林希把车停在了她的学校旁边,接了一句话道:“当时我要是在场,我也会非常高兴。”她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还有一盒价格昂贵的钢笔,两样东西的价值相似,也是同样的不便宜,她把它们都给了夏安琪。
“明天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夏林希不忘解释道,“化妆品是我送的,钢笔是蒋正寒挑的。”
堂妹愣了一阵,伸手抱住礼物:“谢谢姐姐。”她站在车前方,犹豫了几秒钟,又说:“姐,我打算转专业,我不想念现在的专业了,我想学……”
夏林希与她对视了片刻,漂亮的眼眸映着当空阳光,其中也有夏安琪的影子,安琪堂妹忍不住说出了实话:“我想学园艺学。”
“我知道了。”夏林希回答道。
她的堂妹很惊讶:“姐,你没有别的话了?”堂妹跺了一下脚,和她撒娇:“姐,你给我一点建议嘛。”
夏林希终于出声道:“我大学也没毕业,至于你想念什么,念什么不后悔,要做什么重大选择,这些事情你都要慎重考虑。我们其他人都不是你,没有办法完完全全了解你。”
她道:“但我会一直支持你。”
堂妹重重点了一下头,和她招手道:“那我回学校上课了。”扭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打招呼:“姐姐再见!”最后说了一句:“我最喜欢姐姐了!”
言罢,仿佛告白过的小女孩,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夏林希启动她的汽车,恍然间似乎想起了,她和她的堂妹很小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桌子高,堂妹就说过类似的话。
仿佛生活有时候,也在重演一些奇妙的瞬间。
大四的时间过得很快,也许是因为课程减少,大把的光阴都属于自己。加上公司分派的任务,没有从前那么紧张了,夏林希感觉十分放松。
偏偏在这个时候,蒋正寒投资扩建了机房,强化了他们的服务器,随后又是一段时间的维护更新。再加上公司里的员工越来越多,原来的办公地点无法满足他们,到了这一年的年底,蒋正寒再次搬迁了地址,不过这一次,他租下了一栋写字楼,而不是某一层的区间。
换地址的那一天,搬家公司派来五辆车,跑了两趟才算运完。员工们都去了新地方收拾东西,那一栋楼距离这里比较近,其实不用搬家公司也行——当然用了更好,毕竟公司不穷了。
于是员工走得差不多了,而在公司的老地方里,只剩下蒋正寒和夏林希。
走廊上无人经过,墙角盆栽绿意盎然,盆栽上方贴着一副风景画,再往旁边一点的位置,挂着一块展览框。里面写了各种各样的新年祈愿,来自于所有员工在年初的亲笔。
蒋正寒的心愿上,另外贴了一块纸,没人敢把纸揭下来,偷看他的心愿是什么。
而今,夏林希提着东西,站在蒋正寒的身边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待在地下室里……”
蒋正寒道:“记得,那时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他缓慢伸手抱住她,又因为周围没人,他把她抱得更紧,然后低下头吻她。
他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扯开了那张心愿纸。
恰在此时,张怀武捧着箱子,欢欢喜喜冲进了门:“正哥,我们今天下午搬家,傍晚的同学聚会,你还去不去啊?还有明天早上八点,我们约了钱总前面,你千万不能忘了呀。”
大箱子里装着游戏画报,统统都是张怀武最喜欢的,他把画报藏在了公司角落,刚才折回来一趟拿宝贝,打算顺便和蒋正寒一起走。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夏林希还待在这里。
他撞破了蒋正寒和夏林希在墙边激吻,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那也相当尴尬了……何况他还是单身狗。
蒋正寒偏头瞧见了他,竟然无可奈何笑了一声,他似乎有什么准备,但是现在没有做成。而夏林希脸色绯红,从蒋正寒怀里挣脱出去,一个人带着东西下楼了。
蒋正寒忙着追老婆,路过张怀武的时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和张怀武打招呼道:“你喜欢的游戏画报,还和高中一样么?”
张怀武心中不好意思,毕竟他搅了哥们的好事,而且他哥们还是他的老板。
他诚实地回答道:“一点都没变啊,我是一个长情的人。”
蒋正寒离开以后,张怀武收拾了别的东西——他看到墙角的绿色盆栽,有一点心疼地走过去道:“我的天,怎么大家都把你忘了?”
张怀武今年二十一岁,不再是高中时代的小身板。他弯下腰试着搬动盆栽,忽然注意到墙上的新年心愿,也几乎是一眼瞧见了蒋正寒的愿望。
倒不是因为他和正哥心有灵犀,知道正哥把愿望贴在了什么位置——而是因为蒋正寒那一□□爬字,实在是太惹眼了。
夏林希的字有多工整,蒋正寒的字就有多粗糙。但是仍然看得出来,蒋正寒写得很认真,因此可以轻易辨认,他写的新年愿望是……实在是太直白了,张怀武看得老脸一红,他替正哥感到害臊。
那一张签字纸上,蒋正寒写了一句:“早日娶到夏林希。”
可惜因为张怀武今天的打搅,蒋正寒错失了一个机会,没有把口袋里的戒指送出去。
当晚,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前来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蒋正寒在不久之前换了一辆车。他和谢平川的品味似乎有一点相似,两个人如今开得都是保时捷,不过蒋正寒这一辆是全白的,不同于谢平川的纯黑色。
他刚刚开完会出来,身上的西装还没有换。到达目的地之后,他拉开了自己的车门,牵住了夏林希的手腕,当下正值一月份,天气依然比较冷,夏林希穿了一件风衣,刚下车就打了个哆嗦。
但她就算觉得冷,面上也不会表现,只是挽住了蒋正寒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蒋正寒很喜欢她的这种热情,于是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以至于门口不少同学见了,都觉得他们是在秀恩爱。
今天这一次的聚会,是江明一中的北京同学聚会,眼下大家都是大四的学生,转眼又要各奔东西了——大学时代的各奔东西,与高中时代的意义更不相同。
似乎是因为蒋正寒要来,秦越选择了借故不出面。他们两个作为本届目前最有钱的学生,相互之间看不顺眼,几乎都是在座各位有所耳闻的。
秦越没有出席,时莹却坚持来了。令大家感到惊奇的是,时莹的无名指戴着戒指,每逢她和别人敬酒,手指上的钻石都在闪光。
她大概是喝醉了,敬酒到了夏林希这一桌,时莹话中带笑道:“夏林希,我敬你一杯。”
北京冬日天寒,时莹穿着单件的毛衣,袜子薄的只有一层,凸显了她的腿细,但是似乎也很冷。她喝酒或许是为了取暖,转眼就喝干了一杯,周围的男生为她鼓掌叫好,还有人开口喊了一声:“时莹女神,四年了,你还是我们的女神,喝酒都这么爽快!”
另外有人起哄:“夏林希,你也喝一杯!”
起哄的观众增多,包厢内愈发热闹。
可惜夏林希不会喝酒,她担心自己会醉,于是推辞道:“一杯太多了。”她喝了一小口,好像给了面子。
时莹轻笑一声,玻璃杯贴着脸颊,她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胃里忽然一阵翻滚,逼得她低头呕吐起来……她吐到了夏林希的手提包。
周围人赶忙过来关心她,那个手提包被人无意中弄倒,钱包和手机纷纷掉落出来,夏林希弯腰去捡手机,听见时莹醉得发昏,口舌不清道:“我不要海外交流名额……我不想一个人太累了。”
没人知道时莹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想她的高中时期,算是温婉动人的女孩子。乐于助人,活泼开朗,她的绝大多数同学,都对她的印象不差。
大家都没想到,时莹有一天会醉酒呕吐,摊在地毯上不知何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