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忙着对着白绍仪深深地鞠躬,白绍仪手上拎着不少的水果,慌张的伸手扶着清秋:“别这样,我可当不起!其实大家都是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清秋同学今天怎么来了医院了?是谁告诉你伯母住院的事情?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请假来照顾伯母,我刚才上来之前问了医生,他说伯母的身体没事了,只要回家休养几天就好了。检查结果出来了,血液里面的细菌已经没了。”白绍仪尴尬的把满手拎着的水果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报告好消息。
冷太太很感激的说:“白先生每天都来看我就不要破费了,我已经全好了。等着我出院可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秋儿你快点请白先生坐下来。”
白绍仪忙着摆摆手:“我给学校请假出来的这几天我忙着收拾房子呢。够几天家母要回来了,就不能每天过来看望伯母了。我家里宅子离着这里不远,有时间还能过来看看您。也不知道伯母预备什么时候出院,我好叫人接你。”
冷太太忙着说:“白先生事情多,千万别为了我耽误功夫了。白太太要回来了,事情不少,您还是先忙。我身体万全好了,就叫秋儿的舅舅和秋儿接我出去就好了。对了这是您垫付的医药费,太感谢白先生了。”说着冷太太从枕头边上拿出来个小小的钱包,递给清秋:“快点给白先生,那天我病的匆忙,一应的药费都是白先生垫付的。我和医院打听花费多杀,她们却不肯告诉我。好容易昨天我能出去,问了账房的人才知道。”
清秋忙着接过来冷太太手上的钱包,钱包沉甸甸,还有些纸币。清秋知道协和医院是北京城最好的医院了,自己的母亲这一病绝对花费不菲。白绍仪忙摇摇手:“我不急着用钱,倒是伯母要好好地休养身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白绍仪赶紧走了。
清秋看看母亲,跟着出去了。医院里面要安静的,清秋也不好叫住白绍仪,她只能跟着白绍仪出了病房。白绍仪站在一棵树下,望着远处草地上几位散步的病人看着清秋:“我们先走走,你母亲的病情已经没事了。那些钱我是不会收,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医生说伯母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要好好地调养,你叫她安心养身体,等着她康复了,再还钱。”
家里的情形清秋知道,她虽然能靠着给报社杂志写稿子换一点生活费,但是学业的压力就不能叫清秋有很多时间写稿子。也就勉强挣一点生活费,剩下大部分的学费什么的都是家里出的。本来冷家的家底很薄,清秋上学更是把的最后的积蓄花上了。可是她不想欠白绍仪的钱,依旧是很坚持的说:“我们家虽然困难,但是这个钱一定要还给你的。”
说着清秋要把的钱硬塞给白绍仪:“清秋,你听我说。你母亲住院一下子就是两百元,你家里以前要是拿出来两百元是可以的。只是你上学交学费,还有生活费书本费什么的,现在一下子还要再拿出来两百块可不轻松了。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变卖首饰的钱。那些首饰我想一定是你父亲留给你们的纪念了。你拿着钱把首饰赎回来,你放心我不会挟恩要求你做什么的。我是你的邻居也算是你的师长,帮助邻居和后合情合理。你也不用想的太多了。其实我看你很有潜力才会这样帮你的。等着你学有所成,事业腾达的时候可要加倍的把今天的钱还给我。”
清秋的手被白绍仪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第一次被除了宝玉之外的异性这样亲昵的握着手,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绯红,她试着挣脱下,可是白绍仪的手坚定有力的握着她,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清秋抬头正对上双深沉的眼睛,一股热热的东西猛地冲上头,什么话哽在喉咙里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绍仪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看在邻居的情分上,更不是因为他只是很单纯是清秋的师长,学校里面不少的额学生都是出身贫寒,也没见白绍仪帮助每个学生。
自从上清秋对白绍仪摆明态度,果真白绍仪再也没对着清秋说过分的话,态度也恢复成了一般师生之间不咸不淡的样子。只是每次清秋有事,白绍仪都会出现在她身边。这次白绍仪出手相助,确实帮了请求的大忙。
她虽然不是学习医学的,奈何清秋也是个博览群书的脾气,在图书馆里面清秋看了一些关于西医的著作,对着常见的病也有点了解。破伤风是个很厉害的疾病,若不是白绍仪把冷太太及时送医院,现在她还能不能再学校里面安心上学都难说了。冷太太是清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若是她不在了,清秋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但是无端端接受白绍仪如此的帮助,这点钱在白绍仪看来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把钱立刻还清了,情分也欠下了。
我这个人一向是最讨厌欠人家的钱的,你的心思我领了,这个也是我母亲的意思,母命难为,你也不总能看着我惹母亲生气。听着清秋的话白绍仪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失望的神色,看起来清秋还是对他有隔阂,真是应了那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白绍仪勉强的笑笑:“都随便你,只是这样一来你身上的担子更沉了。”
“总会有办法,我可以坚持过去的。倒是把钱还了我安心些,省得有人依仗着是债主,说出来些无赖话。”白绍仪脸上的失落却叫清秋心里轻松起来,她语气轻松的随意开个玩笑。
“哦,是么。你觉得我会依仗着债主的身份和你说什么无赖话么?你放心我也不开当铺放债的,还会和你分斤掰两的算利息不成。”白绍仪接过来清秋手上的钱包,是个绣着精美图案的手绢抱着沉甸甸的一包洋钱。他瞄一眼上面的绣花图案,十分精巧,暗想着应该是清秋的手艺,白绍仪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的手艺真好,放在过去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我妈妈最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了。干脆这个前我也不要了,你以身相许给我做媳妇好了。你这样的媳妇我妈妈喜欢,我更满意。”没等着白绍仪话音落下来,清秋红着脸瞪一眼白绍仪,对着他啐一声转身走了。
白绍仪被人家瞪着眼啐了也不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和中奖似得开心,清秋两颊发烧快步跑向病房,身后还能听见白绍仪得意洋洋的笑声。不管自己如何跑得快,白绍仪的笑声就像是天上明媚的阳光叫她无所遁形。
“秋儿你别跑的太快了,看看脸都红了。”冷太太心疼的拿着手绢擦擦清秋的脸,低声的说:“你把钱交给白先生了,咱们欠了人家很多人情,等着我出院了,也该好好地上门道谢。你去和医生们问一声,若是能出院我们立刻回家。”清秋有些担心母亲的身体,可是冷太太态度坚决,她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叫清秋有些意外的是,医生看见清秋来了好像认识她似得:“你的冷太太的女儿你的母亲身体已经康复了,医院到底不如家里舒服随意,冷太太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回家好好地休养,记住病人不能劳累不能吃凉的,也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好好地休息。一旦发烧要立刻回来就诊。我给你办出院的手续,拿着这个单子去药房拿药,按着病历上的医嘱吃。”
医生一边嘱咐着注意事项,手下不停很快的洋洋洒洒开出来几张单子交给清秋。清秋接过来单子,谢了医生。她忽然想起来母亲的医药费还没算清楚呢,她身上没带多少钱,总要问清楚钱才好回家想办法筹集药费。“请问大夫大概要多少医药费,我今天来的匆忙,身上的钱不够。”尽管上一世寄人篱下,可是有贾母的疼爱,黛玉根本没为钱财的事情发愁,就连着宝玉都说过凭他们怎么说后手不接也少不了他们的,原来为钱财所难是这个滋味。
“哈,冷太太的医药费都付清了连着药费都已经付清了。冷太太想今天出院也行,在住几天也是可以的。”医生对着清秋眨眨眼,意味深长的嘀咕一声,借口着要去查看病人就走了。清秋拿着单子站在医生办公室里面仔细想想,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医生肯定是认识白绍仪的,自己母亲的医药费白绍仪早就付清了。
清秋和宋润卿接了冷太太回家休养身体不提,白绍仪这些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工人装修房子。他们家在京城的房子多年没住了,尽管白雄起还帮着看房子,可是空房子放在那里极容易衰败的,金荣指挥着金家常用的泥瓦匠很快的把房子修葺一新,可是里面的家具装饰白绍仪不放心,自己亲自盯着工人们糊墙装地板。眼看着北京城的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他干脆花大价钱装上了锅炉和地板,窗帘,灯饰家具什么的都是按着自己母亲的喜好换了信崭新的。
眼看着装修工程就要完成了,金荣领着工头请示白绍仪:“表少爷,工程都基本完了,老李头想问问爷,爷书房隔壁那个房子还空着呢。里面要装成什么样子,还请爷示下。”金荣说的是白绍仪书房边上的房间,按着白绍仪的习惯是装修成平常休息的小客厅的,或者当成卧室更方便。白绍仪想想,对着李头说:“我这个房子你是按着北京城最时髦的样式装修的,我想换个风格你看怎么样?”
李头是京城最有名气的糊裱匠,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室内设计师这个称呼,可是李头不仅是给达官贵人们装饰房子,还跟着他的师傅进皇宫里面给老佛爷当过差的。他垂着手对着白绍仪笑着说:“白先生是出洋回来的你是要英国大使馆的调子呢还是法兰西大使馆的调子。墙上的壁纸什么的还好办,只是家具要现从上海那边的洋行下订单,等着从外洋运回来可得好些日子呢。”
“我不要洋式的,我要很古典的样子,跟着颐和园和故宫里面的书斋那样的。”白绍仪想想对着李头比划着自己想要的式样。李头没想到白绍仪会提出来这个要求,看一眼白绍仪身上的西装和皮鞋:“明白了,爷是喜欢以前的老样子。这个我门清,保证能叫您满意。只是要问一声,爷要这个房子做什么,是做中式的书房呢,还是装上一张床做卧室呢。还是您看书累了闲着歇一歇?”
我预备着做书房,架子床不要了,放上一张罗汉榻什么的,一定要布置的雅致不要大红大绿的!白绍仪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直觉的认为清秋很喜欢那样的房子。李头得了白绍仪的话,大概说了预算。白绍仪听了默默地盘算一下:“你只管用最好的材料,家具什么也要好的,钱不是问题。”
李头听着白绍仪的话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这个活计他赚了不少了,李头忙着去画图样做预算去了,金荣看见个根班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问道:“什么事情,有话就进来回话!”
跟班赶紧上前:“表少爷,姑太太打电报了,明天就到北京了。我们太太叫小的来通知表少爷,明天早上八点前门火车站,少爷可别忘记了。我们太太说这边的房子还没修好。请姑太太先在那边住几天。”
白绍仪眼睛一亮,母亲回来了的真快,原本下个星期到轮船竟然提前了这么多,肯定是路上顺风顺水,船才这么顺利地提前到港了。或者这是个好兆头,白绍仪想着金太太的话,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个微笑。
“很好,你跑一趟辛苦了。还有金荣,你在这边忙了好几天。这点钱不多,你们拿着喝酒吧。”白绍仪高兴地撒赏钱,金荣拿着手里沉甸甸的洋钱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白夫人金瑛看着嫂子脸上岁月的痕迹有些感慨的说:“多少年了,我们总算是又见面了。看见你们全家都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金太太拉着小姑子坐在沙发上,亲热的说:“你刚从火车上下来我觉得你一点没变样子。路上辛苦了,绍仪这个孩子真有孝心,把房子修整的不知道多好了,说是赶着你回来叫你住的舒服些。可惜还没完工呢,你现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们好好地说说话。”白夫人握着嫂子的手:“正好,我一个人回来的除了从老家带出来的几个下人,也没什么事情。正想着和嫂子好好说话,先不着急搬家,绍仪还要忙学校的事情,在这里正好和嫂子说说话。这些年大哥和你们都好吧。孩子们呢,叫过来我看看。”
正说着凤举他们晚辈全过来给姑妈请安,白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一个劲的夸奖,丫头们早就把白夫人预备的礼物端上来,金瑛指着三个盒子说:“你们结婚我都没发亲自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这个算是我补上你们的见面礼。里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是外国一些好玩的小东西,你们拿着玩就是了。等着你们添了孩子我一定给大大的红包!”
金瑛的一席话惹得大嫂子吴秀芳脸上一红:“姑妈只拿着我们开心!我看姑妈还是先给表弟找一门好亲事,没准很快就能抱上孙子呢。”
“我就不明白了,小姐们说亲事害臊也就罢了。少奶奶们添孩子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你们有什么害羞的。都是姑妈的心意,你们别扭捏了,谢了姑妈收下吧。对了说起来绍仪。不是我偏心自家的孩子,我生了六个孩子没有一个比绍仪稳重懂事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是有什么打算呢?”金太太似乎在抱怨着儿媳妇们肚子没动静,没等这媳妇们有所表示,她先转移了话题说起绍仪的婚事。
凤举感受到妻子埋怨的眼神,尴尬的清下嗓子,赶紧站起来对着弟弟们说:“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碍着妈和姑妈说表弟的亲事了。反正姑妈回来了,日后有的是说话的日子,姑妈我明天给你请安。部里面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鹏振和鹤荪都借口这有差事全走了。敏之她们几个小姐看着母亲和姑妈的架势要是说私房话的,都站起来抱着礼物走了。
几个少奶奶心里埋怨着丈夫的冷淡,奈何在亲戚跟前也不好表露出来,她们只能跟这丈夫一起和金瑛告辞,预备着回去要好好地审问下丈夫,约束他们不要整天的出去不回家。金太太看看身边只剩下了白绍仪,她忍不住问:“老七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老七只是在车站上在她眼前晃晃,一转眼就不见了。自从知道了欧阳于坚的事情,金燕西变得有些沉默了。
白绍仪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说:“老七和秀珠妹妹出去说话了。舅妈现在要找老七说话么?”
“那倒不用,老七和秀珠两个好一时歹一时的,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金太太对着小红使个眼色,小红立刻心领神会的关上门出去了,金太太看一眼小姑子,进入正题:“绍仪的婚事你既然托付给我,我倒是帮着他看了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出身低了些。人品么却是极好的。”
☆、第三十章
北京城的冬天跟着最后一批飞向南边大雁来了,学校的图书馆里面的人变得更多了,期末考试要来了,就连着平常不怎么用功的学生都抱着书本来认真起来,清秋对着要来到考试不怎么担心,她坐在图书馆里面 ,心思却飞到了家里母亲身上。冷太太大病一场,整个人明显的虚弱消瘦不少,清秋恨不得整天在母亲身边照顾她。只是冷太太很坚决的把清秋轰到学校去,不叫她耽误功课。
一场大病父亲当初留她的首饰都被送进了当铺,冷太太担心下个学年女儿的学费,只是说自己身体好多了,再也不肯吃补药。清秋打算着回去多写上几篇文章送到报馆去。等着放假了,她在家里多做些刺绣针线,清秋的针线很好不少的绣庄都愿意出大价钱收购清秋的针线。清秋计算着要是寒假能赶出来几件不错的绣品,拿去换成钱补贴下家用,母亲也不用整天唉声叹气了。清秋很无奈的笑笑,以前她是不肯埋头做针线的,第一个贾母心疼黛玉身体弱,唯恐她劳累了。第二个大观园里面姑娘们做针线都是消遣,衣裳都有针线上的人做了,身边的丫头婆子一堆哪里用姑娘亲自动手,只是湘云和宝钗两个要分担家务,不过她们也不用担心手上的针线活慢了就生活拮据。
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要亲自动手换取生活的日子,不过生活虽然艰苦,清秋的心里却舒服多了。她和母亲舅舅安稳度日,每天能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是寄人篱下,也不用对月伤心,看着别人家家人团圆,自己暗自伤心了,清秋无声的长出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开始复习功课。
“清秋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同学过来瞧瞧的和清秋嘀咕一声。清秋停下手上的笔:“是谁找我?”“我也不认识,他说是你以前的老师。”原来是欧阳于坚来了。自从在游园会上欧阳于坚和金燕西当着清秋的面前打起来,清秋就再也没见着金燕西和欧阳于坚他们任何一个人了。今天欧阳于坚怎么巴巴的找到学校来了?以前不知道欧阳于坚的身世也还罢了,现在知道了欧阳于坚原来是和金燕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清秋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欧阳于坚了。在清秋的概念里面,给人做外室的女子大概和的尤二姐差不多了,虽然长得不差,只是性格软弱放纵,虽然可怜可是仔细想想却不值得同情。没想到欧阳于坚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人,难怪欧阳于坚平常举止言谈颇有些偏执,大概也是和家庭的环境分不开。
只是欧阳于坚已经找上门来了,清秋也不能避而不见,欧阳于坚的偏执她是领教过的,万一清秋避而不见他能闯进图书馆大吵大闹也是有的,清秋对着身边的同学低声的说:“我出去看看,若是我没回来麻烦你把我的东西拿回去。”
“好,你放心去,正好你的笔记可以给我参详参详。”身边的同学对着清秋挥挥手:“你一向是好学生,还用的着在期末拼命么?你还是放松放松也给我们这些笨学生留点生路。你这几天整天看书到半夜,脸色都灰暗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和清秋同宿舍的同学只以为她是认真复习,日日都要半夜才睡,太刻苦了,全然不知道清秋是在赶稿子挣稿费呢。清秋苦笑一下,拍拍同学的肩膀走出去了。
从温暖的图书馆出来,清秋忍不住打个寒战,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那种寒冷直要透进骨头缝里面。按着清秋家里的财力,她自然是没有大红色羽缎白狐狸皮大氅御寒了,好在上学之前冷太太给她置办的棉衣还算是厚实。拢紧了身上的棉衣,就看见欧阳于坚正一脸兴奋的祝站在不远处,他穿着平常的中山装,并无大衣和御寒的衣服,奇怪的是欧阳于坚不见如何冷,反而是精神百倍,好像吃了百年人参的架势。
见着清秋,欧阳不等着她过去自己三两步就到了她眼前:“清秋,要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给楚环写的文章震惊四座,这个假期你来辩论社吧。在家呆着没意思,趁着放假你该好好地接受些新思想好好地开眼看世界。你也不能一辈子在家呆着啊,那样的话你读书做什么?”欧阳于坚那天和金燕西大打出手之后,很有一段时间不敢见清秋了。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可是清秋的思想还很守旧,她或者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躲着他疏远他。但是内心渴望见到清秋的冲动还是战胜了内心的迟疑。清秋不是俗人,她不会单纯的因为出身就看低别人,再者自己和母亲的悲剧是的旧思想造成的,为什么要自己承担?
在快要放假的时候,欧阳于坚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心去找清秋说清楚了。在欧阳认为即便是清秋有些顾虑,他也会用新思想来改良她的!清秋下意识的看看图书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学校里面不少人都认识她,不知为什么,清秋实在不想被人看见和欧阳于坚过从甚密。
“欧阳老师我假期还有别的事情,可能没法参加你的读书会了。我还有事情,要考试了,我该进去看书了。”清秋很直接干脆的拒绝了欧阳于坚的邀请,她没时间也没兴趣参加欧阳于坚什么读书会。她们宣传的思想和清秋不怎么合拍,她虽然觉得欧阳于坚有的时候说的也还在理,只是仔细推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清秋的拒绝叫欧阳直接黑了脸,他觉得清秋上大学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她不该选中文系,还专门研究古文和所谓的国学,一个好好地女生非要吧自己埋进故纸堆,抱着孔孟之道不放手。欧阳于坚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清秋从腐朽思想里面拯救出来。欧阳于坚激动的上前一步:“清秋我认为你万全选错了方向,如今的世界不再是你故纸堆里面之乎者也了。这个假期我会每天去你家接你的。那些几百年前的东西是不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的。”
清秋都要被欧阳于坚给气笑了,自己选择研究什么学问是她的自由,欧阳于坚不是一向吧自由挂在嘴上,怎么她的意志就能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非要按着他认为的正确路线才算是正确呢。“欧阳老师,我妈妈身体不好——”清秋干脆和欧阳摊牌,她没时间参加什么读书会和别的追求新思想的活动,清秋只想过安稳不被打搅的日子。
“冷同学,你跟着我去办公室一趟。你最好解释一下你的作业是怎么回事?”白绍仪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他似乎有些生气,板着脸严肃的扫一眼清秋。清秋从没见过白绍仪生气,平常总是温文尔雅的人板着脸生气,竟然带这意想不到的威严气场,清秋忍不住一瑟缩。
清秋想起来白绍仪上次在课堂上布置了一份作业,她最近忙着赶稿子赚稿费,在作业上难免有些粗了,没想到白绍仪认真起来也很吓人的。她自知理亏赶紧扔下欧阳于坚乖乖的跟着白绍仪走了。白绍仪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望着白绍仪的背影,清秋心里没来由的心虚起来。她以前竟然没把白绍仪当成先生尊敬,可是看着白绍仪的背影,她竟然心生敬畏。
正在清秋胡思乱想的时候的,白绍仪停下脚清秋没防备一头撞在白绍仪的背上。“哎,你这个人,大白天走路也能魂不守舍的。我看你改去医务室看看了。”白绍仪推开办公室的门,示意清秋进去。快要中午了,办公室里面没人了,室内不大,一个白铁皮的炉子正烧的旺旺的,清秋刚进去只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白绍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指着他对面椅子:“你坐下来。”说着白绍仪拿出来一份作业扔在桌面上:“你看看,以前你最认真,可是这分作业呢,连着字迹都跟着潦草起来了。其实里面的内容还算是不错的,但是你的态度——研究学问最要紧的是态度。”
清秋翻看着自己的作业,后面的字迹确实有些潦草,她脸上忍不住一红,低着头任由着白绍仪教训。一杯牛奶放在清秋跟前,她吃惊地抬起头,白绍仪则是正把一碟子精致的蛋糕放在她眼前:“我知道你为了伯母的事情担心,听说你这写日子每天晚上都很晚才休息。你是在给报社赶稿子是不是。冷同学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困难张嘴叫我帮你很难么?或者你认为我是别有所求?”
清秋被白绍仪看穿了心事,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了,她拧着手指,鼓起勇气对上白绍仪的眼:“我能自己搞定,不需要任何的帮助。其实家里的情况还好,只是我妈妈,你也该清楚,她那个人一向苛待自己。我想多赚些稿费什么的补贴家用省的她担心下个学期的学费生活,不肯好好地休养身体反而会累坏了身体。作业是我错了,我会重新写好交给你。”
白绍仪盯着清秋看一会,很无奈的叹口气吧牛奶放在她手上:“做了父母都是一样的,你母亲一个人抚养你更是辛苦。作业的事情么先放下,你写的不错,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才会叫你来谈话的。这几天我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在外面久了,连着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原想着我妈妈回来只是一家人吃饭说话就算了,谁知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的。一个个全不能推脱掉。我和跟班似得陪着母亲四处应酬!要不是我硬脱身出来,还不知道被困在那个总长司长的宴会上。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把牛奶喝了,今天食堂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把这个吃了吧 。”白绍仪握着请求的手不放,手心是牛奶杯子热热的感觉,手背上白绍仪温暖干燥的掌心,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清秋的手上,渗进皮肤,温暖着她的身体。清秋的脸上都浮现出来一丝嫣红。
她挣扎一下,谁知白绍仪却是紧紧地握着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你这个人一向是面面俱到,怎么也会糊涂了。官场上一向都是如此的,白夫人久在国外她也要熟悉下如今北京城的风向,若是回来就不出门见人,等着令尊大人回来了才是眼前一抹黑呢。我身体好好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记着就是了。”说着清秋要挣脱白绍仪的手离开。
“是,你说的对。没想到你每天埋头功课却还对着外面的事情洞察透彻。把牛奶喝了吧,今天食堂吃面条,你肯定不喜欢。”白绍仪眼神温暖的看着清秋,不舍的松开手,清秋被白绍仪盯着不放只能把牛奶喝了。温暖的牛奶滑进胃里,身上都跟着暖洋洋起来了。等着她放下杯子,一勺子蛋糕就送到了嘴边上:“伯母现在吃什么药,是中药还是西药。若是西药我有不少的维他命葡萄糖的,你拿回去给伯母。”
清秋躲闪一下,白绍仪亲热的举止叫她脸上忍不住一红,这个人也是个得寸进尺的。白绍仪一本正经的说:“你的手凉的和冰似得,握着杯子捂一捂。或者伯母是相信中医的,我改天去同仁堂买上些补药亲自送上门。”
清秋忍不住对着白绍仪翻个白眼:“不敢劳动你,还请你想着师道尊严四个字别做出来这副西洋景给大家看笑话了。”
白绍仪则是不以为意的说:“你老实的把这些蛋糕都吃了,我就不逼你了。我昨天特别给六国饭店的西点房打电话,特别定下来的点心,都是按着你的口味不甜腻很清淡的。我给了老张五块钱的跑腿费才赶着午饭前拿回来。看在学校和饭店子之间开车都要半个小时的份上,就请冷姑娘赏脸尝尝。”
清秋垂下眼看看送到嘴边的勺子,又抬眼看看白绍仪的笑脸,她迟疑一下,还是张开嘴了。
放寒假了,冷太太的身体好多了。这天上午,天气阴沉沉,今年一入冬北京城连着下了几场雪。冷太太站在门口看看漫天的彤云有些担心的望着大门的方向。清秋一放假整天在家一步也不出门,除了给报社寄稿子,去花市大街置办刺绣用的丝线,剩下的时间清秋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是看书写稿子就是在临窗的绣架上做刺绣。
清秋早上起来说要去邮局拿自己的稿费,顺便买些丝线什么的回来,冷太太心疼女儿一直陪着她没能出门,拿出来十几块钱心疼的摸摸清秋的脸颊:“你一个假期那里也不去,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的你还经常约着同学出门转转,怪可怜的在家不是写稿子就是做针线。谁家的姑娘这样辛苦?要过年了,我身体不好也不能出去的,你拿着这点钱喜欢什么自己就买下来。你都是大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自己了。过年的新衣裳你想要什么样子,赶紧扯了料子来,我和韩妈赶年前做出来。”
清秋本想推掉,她不在意过年穿新衣裳,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可是冷太太疼爱的心意,清秋接过来冷太太的钱,和妈妈撒一会娇就出门去了。眼看着要中午了,清秋还没回来,冷太太有些不放心了。她看看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的韩妈,悄悄地打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