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清秋下一个休息日,一早上起来,她和母亲说一声,带着欧阳于坚送的东西,按着事前打听的地址,她去了欧阳于坚的家。
金燕西正百无聊赖的坐车出来闲逛,他一眼看见抱着书包走在路边的清秋,顿时眼前一亮。金燕西从车上下来,悄悄的跟着清秋,他很想知道清秋要到那里去,她拒绝了自己,一定是心里有了别人。表哥这几天也没进展,他曾经和大哥说过清秋拒绝了他的求爱。能叫清秋拒绝他们表兄弟两个的原因一定是她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金燕西在内心发誓,他一定要把害的自己没面子,被父亲骂的罪魁祸首抓出来!
☆、第二十一章
清秋从同学那里打听出来欧阳于坚家里只有个母亲,他的母亲靠着给人家洗衣裳把他养大的。按着华玉萍给的地,清秋很快的找到了欧阳的家里。这和胡同地处偏僻,不过看上去还算整齐,一带全是低矮的房子。清秋辨认着门牌号,在一个小小的院子跟前停下来。
还没抬手叩打门环,小院子的们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上年纪的妇人看着站在门前的清秋一怔,随即笑着说:“是于坚的学生么?快请进来。”说着她很热情的把清秋往里面迎,妇人对着里面大声的说:“于坚,有同学找你。”欧阳于坚从窗子一看,兴奋地叫着:“你冷同学来了,快请进。”清秋听着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欧阳于坚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儿子一向很骄傲的,欧阳太太忍不住无声的一笑,欣慰的想原来这个姑娘便是他喜欢的人,清秋的人品举止气度,她自然是很喜欢的。
“你慌什么,好好地请这位同学进去坐,我要出门一趟,于坚好好地招待人家啊。”欧阳太太刻意给儿子创造机会。清秋听着欧阳于坚母亲的话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摆手说:“师母我只是来还给先生这些书的,先生好意借给我这些书,只是我太笨了,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看了这些天还是云山雾罩的,我担心先生要用这些书,赶着送来了。”说着清秋把书放在院子里面的一个小桌子上,对着欧阳于坚母子歉意的笑笑。
“你每天埋在那些酸腐之乎者也里面太久了。我还不急着用这些,你拿回去慢慢的看吧。你哪里不清楚我能给你讲解讲解。”欧阳于坚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地,走上前来拿起来一本书。清秋笑着往后退一步:“欧阳老师要考试么?我妈妈说不要随便收人家的礼物,我没感谢先生悉心教导还要收先生的礼物很不该了。”清秋说着从书包里面拿出来那个小盒子放在书本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欧阳老师的教诲。”
欧阳太太看清秋的如此行事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看样子人家姑娘没看上自己的儿子。她想着自己家里的情形着实困难,人家好好地姑娘家怎么肯和她这样的人家结亲呢。欧阳于坚整个人愣在当地,他盯着清秋,满腹的心事一句话说不出来。清秋打破了冷住的场面,她对着欧阳太太点点头:“师母还有事情,我也不敢多打搅了,先回去了。”
人家姑娘不愿意,能有什么办法?欧阳太太强笑着说:“我一看你就很喜欢,以后多来玩,我送你出去吧。”
“等等,我送冷同学出去吧。”欧阳于坚从刚才打击中醒过神来,送清秋出门了。两个人一路上默默无话,清秋拿着书包默默地走着,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面很显眼。“你,我家的情形你全看见了,我从小没有父亲全靠着母亲拉扯我长大,你看那个小院子也是我后来出来上班,赚钱多一点才能租这样的房子。以前我还住过更烂的房子呢。我从来就不是人家那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饿着肚子就不错了,不会品茶,也没学过什么的高贵的西洋音乐。其实我想说的是,生活上金钱固然要紧,但是只有金钱没有感情的生活面目可憎,一点也不快乐。凭着自己的能力取得好生活,只有共苦才能有同甘的幸福。清秋同学你不觉得一起奋斗的感情更纯正么?”欧阳于坚话里话外意有所指的说福贵公子靠不住,只有一起奋斗的感情才能长久,暗指清秋不要被白家的富贵给迷住眼了。
本来欧阳前边的话清秋也没什么想法,上一世身在富贵中却过得凄凉惨淡,纵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趣味?可是后面欧阳于坚句句指着她看上了白绍仪家世富贵,说她只看人家的富贵,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听到这里,清秋冷笑着想,他打量着自己是那种嫌贫爱富的轻薄人么?清秋刚想辩驳一下,转念一想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和欧阳于坚有什么关系?“先生的教诲我没听明白,现在是民国了,讲究的是男女平等,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羡慕别人的富贵,常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天意罢了,我犯不着眼红别人,更不会做出种种势力的嘴脸,不过是各人过个人的日子,各自走开就是了。”
清秋拂袖而去,欧阳于坚愣在当地,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了清秋了。“你等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涉世未深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你今后进了大学会认识更多的人,大学校园比中学复杂的多了,里面有不少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的行事和我们不一样。我担心你吃亏,提醒你一声。我并没看低你的意思。我送你那支钢笔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上大学,就会发现毛笔不再合适了,因此想着送你一支钢笔,方便做笔记,那支笔是我母亲心爱之物,虽然旧了也不错的。”欧阳于几下赶上去,拦在清秋面前和她辩解。
“多谢先生的好意,家母已经送我新文具了。那支笔既然是先生母亲的心爱之物,怎么好随便给人呢。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清秋不给欧阳把钢笔赛回来的机会,拿着母亲做挡箭牌。
欧阳于坚听着清秋的话心里凉了半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向是言辞敏捷,雄辩滔滔,谁知在清秋跟前反而不会说话了。但是追求女孩子不能着急,他决定拿出来滴水穿石的功夫,慢慢的扳回他在清秋心里的印象。“我没别的意思,我比你早出社会,上大学和中学不一样,你要面对的事情不少。你慢慢的就会明白了,我反正也出来了,干脆和你一起转转。这附近有个不错的书店,你想过去看看么?”欧阳于坚邀请清秋逛书店。
清秋不想和欧阳纠缠,她想着合适的借口,一眼看见了街边上站着个小贩正在卖鲜花。北京城是很讲究养花的,一般都住着院子,就算是最穷的人,也会在院子的墙根下种下些小草花点缀生活。这个摊贩赶着一辆大车,上面放着郁郁葱葱的茉莉花和夜来香。除了连着花盆的鲜花,一个柳条篮子慢慢的装着茉莉花,玉兰花和晚香玉等等鲜花穿成的花球。
清秋眼睛停在鲜花上,和大观园四季鲜花的美景比起来,冷家的院子就可怜了,不过冷太太和清秋都是很喜欢装点生活的,院子里面开辟出来个小小的花圃,虽然都是些一般的花卉,但是打理的花草茂盛生气勃勃的。冷太太很喜欢在发髻上簪上个茉莉花球,只是清秋上大学开支不菲,她能省则省,也不再每天买鲜花了,清秋想着买个花球给母亲。
欧阳于坚还算聪明的,抢在前边要付款了。清秋自然不肯收下欧阳于坚的鲜花,推辞一番,欧阳于坚很坚持不肯收回。无奈去却只能另外选了几个花球,付款,她把花球塞给欧阳于坚:“我母亲很喜欢这个,相比师母也是喜欢花球簪上发髻的。今天我冒冒失失的来拜访竟然是空着手来的,太失礼了。这个就当着我给师母的见面礼吧。”
韩九观拉着车子过来,清秋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她匆匆和欧阳于坚告辞,坐着车子回家了。欧阳于坚站在路上,看着清秋远去的影子傻傻的站一会才捧着清秋塞过来的花球怏怏的走了。这一切都被躲在一边的金燕西收到眼底,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欧阳于坚揍一顿,记得当时诗社开社的时候,他还对着欧阳于坚另眼相看,谁知这个人狡猾卑鄙,背着自己偷偷的勾搭清秋!不对,清秋那样的女孩子很单纯,勾搭这个字眼挨不上边。反正都是欧阳于坚不好,他一边坦然的享受想着自己提供的糕点和上好的筵席,一边挖自己的墙角。金燕西咬牙切齿,金荣在边上窥伺着七爷狰狞的表情,悄悄地上前:“七爷,天气太热了,你的身子金贵,咱们还是先回去。”
金燕西抽动下嘴角,对着金荣挥挥手:“你去悄悄的探听下,看看欧阳于坚是不是还在清秋以前的学校做先生呢。若是他还在,你去给那个学校的校长递父亲的名片,就说我想去他们学校应聘。”
金荣闹不清七爷为什么会要去冷小姐以前的中学做教书先生:“七爷,现在冷小姐上大学了,再者说了,教书先生很辛苦的,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钱,七爷想谋个职位,还是和总理说,干脆在那个部里面谋个差事。”
“你知道什么,我不为了别,只想剥掉小人的伪装罢了。”金燕西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地踢一下墙角,气哼哼的走了。
中学大学开学的日子来了,清秋按捺着激动地心情去报道了,崭新的大学生活叫清秋大开眼界,虽然宿舍里面条件简单,也不能每天回家了。但是这样的生活给清秋前所未有的新鲜感。白绍仪倒是没怎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一来白绍仪开学就搬回了学校的宿舍,再者他和清秋月不是一个院系的,清秋忙着上课,去图书馆,白绍仪要被备课,还要做学问,白雄起认为自己的堂弟只做个教书先生太屈才了。国民大会叫嚷着要修改宪法,他索性推荐了白绍仪担任法律起草顾问。这样除了本来的教职,白绍仪多了不少的事情。他就是想整天黏着清秋也不能了。因此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清秋和白绍仪只是远远的见一面,白绍仪和清秋说:“有什么的事情只管来找我,我搬来学校的宿舍了。”就匆匆的走了。
清秋被崭新的大学校园生活闹的目不暇接,也就随便的答应一声,就忙自己的事情了。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宿舍的女生逐渐熟悉的时候,开学后的第一周末也来了。星期六的下午没什么课程,清秋等着韩九观来接她,登上车子回家了。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样长的时间呢。
谁知她刚回家,先前的同学却找上门了,原来欧阳于坚刚开学就被人打破了脑袋,住进医院了。清秋听着这个消息一怔,随即说:“欧阳老师一向很谨慎的,他怎么会那样不当心呢?”
“根本不是他不小心,听低年级的同学说,是一个金先生误伤了他的。我们预备着去看看欧阳先生,你要一起去么?”同学热情的邀请她一起看望欧阳于坚,清秋隐约的感觉到欧阳于坚受伤隐约和她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最后清秋还是婉言谢绝同学邀约留在家里了。
韩妈嘀咕着走进来:“真是的,咱们家姑娘都回家了,隔壁的白先生怎么没回来?难不成先生们是不准放假的?”冷太太对着清秋说:“昨天隔壁的白家的车夫过来说是他们的车子有点问题,把韩九观的修车工具拿借走了,说好今天回来就还的。他们还没回来么?”
“正是呢,倒也不是人家赖咱们的车子,只是咱们家的车子也要修正修正啊。姑娘没见着白先生么以前放假的时候,你们每天一起上学校一起回来的,谁知开学了,都住到学校了,家里安静的没个人气。”韩妈碎碎念着抱怨着。
白绍仪今天本想着和清秋一起回家,可惜金太太一个电话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白绍仪赶回了白家,发现一向是不慌不忙的舅妈整个人慌了神,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见着白绍仪来了,她忙着拍拍身边的位子:“绍仪来了,快点坐过来。都是老七那个祸根子,今天又惹事了。”说着金太太把金燕西打破了欧阳的头的事情说了。
金荣把总理的名片递上去,金燕西立刻成了学校的先生,开学之后,整个学校的女生都传疯了,总理的公子在他们学校的做先生呢。女生们心里梦中情深和男人立刻换上了金燕西,欧阳于坚被从全校男神的位子上挤下来了。金燕西经常和欧阳于坚对着干,开会的时候说些风凉话,欧阳于坚说东,金燕西就说西,反正事事处处给的欧阳于坚下不来台。欧阳于坚可不是个吃闷亏得,反唇相讥据理力争,金燕西本来是没事找事,加上学识不如欧阳于坚,反而经常处在下风。倒是校长主任一干人等,看着金铨的面子,偏帮着他,欧阳于占理也被打压。他心里难免是生气的,这天金燕西故意拿着棒球打伤了经过操场的欧阳于坚。众目睽睽之下,校长也不能帮着金少爷说话了。
自己的儿子打伤了人金太太自然生气,金家也不是依仗着权势无法无天的,金铨生气的把儿子教训一顿,亲自带着金燕西给欧阳赔礼道歉。本来欧阳于坚见金燕西态度敷衍,完全不是诚心道歉的意思。但是金铨出面了,他也只能忍下来,勉强的接受了道歉。一场小小的事故也就到此结束了,谁知金铨见了欧阳于坚之后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他先把欧阳于坚从一般的医院转到最好的医院,住着最好的病房,还经常过去看望,甚至关上门和他说上几个钟头的话。金太太得了消息很是吃惊,自己的丈夫她很了解。对着亲生儿子们还没这个耐心,怎么会对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如此有耐心。最后金太太找来金铨身边的贴身仆人问一下,顿时傻眼了。原来这个欧阳于坚和金家有着莫大关系,欧阳于坚的母亲是和金家失去联系多年的表妹,欧阳于坚若是金太太没猜错的话,很可能是金铨和表妹的私生子!
“绍仪,这个事情你母亲最清楚的。当初把兰表妹送走,你母亲也是知情的。现在——哎,你还是给你母亲仔细的写一封信,她就要回来了,也该小心些。虽然兰表妹不是那种背地里讲人坏话。的只是这些年,她们母子在外面难道不恨么?”金太太一脸忧心忡忡看着外甥往事浮现在眼前。
☆、第二十二章
白绍仪有些迷茫的看这舅妈“舅妈说的是谁?我怎么都忘记了?”金太太叹口气,眼光看向很远的地方:“你哪儿时候还小呢,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上海,鹤荪刚出生没多久,你还要奶娘跟着整天和凤举满院子的闹。一转眼多少年了,我都把她给忘记了。谁知她还是出现了。算了我今天把事情经过给你说了,燕西闯祸的事情你听说了?那个被打被打伤的人你知道是谁?”
“这件事啊,舅妈别担心了。我听着凤举说已经没事了。医院的大夫悄悄的给凤举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叫病人出院。他悄悄地问了舅父,可惜舅父说要好好地治疗没说什么时候出院。其实燕西打伤的人我知道的,当初在我任教的学校还是个风云人物。只可惜没毕业就辍学了,在一家中学做先生。燕西不也是在那个学校做教师么?燕西大概是真的没注意,他是男生力气大,那个学校是女子中学,女孩子舅妈知道都没力气 。或者是欧阳于坚没注意到,还按着往常的路线行走没注意。不管怎么说,都是燕西吧人家打伤了,或者是舅父过意不去。”白绍仪大概知道点关于舅舅和什么表妹的事情,只是时过境迁,他身为晚辈不愿意搀和进去上一辈子的事情,能推脱的也就推脱了。
“哎,说来话长。都是你舅父年轻时候的风流债。”金太太说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欧阳于坚的母亲是金家的远房亲戚,从小没了父母,被金家的老太太收养在身边,一直住在老家的大宅子里面。老太太上了年纪,身边只剩下了兰表妹每天做伴,她闲着无事就教给她读书认字,教养的兰姑娘比起来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还要好,不仅知书识礼还出落得安静娴淑。当时在老家不少人家都上门提亲,奈何老太太舍不得说:“姑娘还小呢,嫁出去不放心等几年再说。”大家看出来老太太不想吧把姑娘嫁出去落得自己一个人,因此慢慢的说亲的人少了。兰姑娘陪着老太太几年,两个人在深宅大院里面相依为命,过的还算平静。
只是后来金铨带着家眷从广东到了上海,想着上海和家乡的风光气候差不多,特别把老太太接过来养这。一家人欢聚一堂,兰姑娘也跟着老太太来上海了,金太太是儿媳妇,每天不仅要忙着人情来往,刚在上海安家,更有无数的琐事要打点妥帖,加上刚生了第三个儿子,更是分身乏术。她肯定不能按着老规矩每天给婆婆请安问好,因此上老太太对着媳妇有点不满意。金家老太太是一辈子按着规矩过日子的,她才不管什么皇帝什么民国,一切都要按着祖辈的方式。这个媳妇不给她每天请安,还经常出去见人说话吃饭打牌。老太太已经是嘀嘀咕咕了,要不是看在生了三个孙子的份上她真的要对着金太太掉脸子了。
老太太对着认儿子抱怨几句媳妇,谁知金铨却处处帮着金太太解释,上海和乡下不一样,他在官场上办事,自然要很多的人情走动,金铨想母亲刚来花花世界,不习惯的悄悄对着母亲身边的兰表妹拜托叫她帮着周旋说和。老太太见儿子不帮着自己,心里已经是喝了一壶醋了,不过看着金铨和她身边的兰姑娘还能说得上话。她想着自己的儿子帮着媳妇肯是枕边风的缘故,不如把兰姑娘给金铨做小。既能分宠,给金太太点厉害看看,也能无形中加重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量。
于是老太太对着兰姑娘透露出来写把她给金铨做小的意思,有事没事的就找机会把两个人往一块捏合。可怜的金太太忙着养孩子,照顾家里,根本没想到当成妹妹看的兰妹妹会在背后抢走她的丈夫,直到一天金太太无意之间发现了丈夫和兰表妹的小秘密,她才是如梦初醒,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面。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兰表妹的感情日渐浓厚,老太太对着兰表妹赞不绝口,一个劲的夸奖她,什么长得标致,性格好,本分老实。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的人抢走,婆婆存心看她的笑话。金太太感觉自己的日子没了未来。金铨是个很孝顺的人,又和兰表妹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金太太孤立无援,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离她越来越远,整个家里的人都夸奖兰姑娘宽厚温和。
正在金太太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白绍仪的母亲也和丈夫来上海了,姑奶奶和金太太姑嫂感情一向好,见着小姑子来了,金太太忍不住和小姑子倒倒苦水。姑奶奶听得火冒三丈,她立刻要去找金铨和老太太算账:“婶子太糊涂了,如今也不是以前了,谁能整天围着婆婆转的。 她当初在京城做太太的时候,也不是一样的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去应酬人情来往,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成了不守妇道了。那个兰姑娘年纪也大了,好好地姑娘给人家做小叫人笑话。养亲戚家的孤女,养育成人教导了规矩还识文断字的找个好人家热热闹闹的嫁出去就好了。给自己的儿子做小,叫人笑话。”姑奶奶对着金太太保证,这件事包在她身上,她去和婶娘说。
金家老太太也不能不给家里唯一姑奶奶的面子,她也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老太太不是嫌弃金太太,实在是她一个人在老家,自己辛苦拉扯成人的儿子带着媳妇天南地北风光,她心里生气罢了。从安静闭塞的乡下来了光怪陆离的上海,老太太没了以前被人捧着的风光,成了乡下人,她生气害怕,担心自己被儿子和媳妇看不上。因此才闹出来这一场“凤举的娘也是个不错的,我当初进金家做了孙媳妇起,什么时候像她那样舒服过,什么世面都见了,跟着丈夫天下几个省份都逛遍了。我当初做媳妇是这个样子么?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给婆婆请安,在老太太跟前站这腿都肿了。她哪里受过?整天耷拉着脸子,不知道还以为我如何虐待她了。既然她做了初一,我就成全她,做个恶婆婆。”姑奶奶听着的老太太的话就明白了,跟着婶娘说:“婶子别生气了,舌头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其实嫂子不错了,她这些年跟着大哥在外面看着风光,其实背地里吃了多少的苦头,在广东的时候遇见了兵变,她拼命把凤举藏起来,预备着万一大哥出事了,她也不活了。还有接你来上海,也是嫂子的主意,你住的屋子里面那个不是嫂子花费心血布置好的。婶子生气了拿着她撒性子,若是害的夫妻失和,大哥的前途要紧啊!”
老太太听着姑奶奶的话,叹息一声:“算了,她可怪可怜的。只是你大哥整天忙着外面的事情,家里多个人帮着也好,兰儿陪着我这些年,跟着你大哥也不错。她嫂子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容不下个妹子么?”其实老太太不想兰姑娘出嫁,她需要个排遣晚年寂寞的人。
姑奶奶吧消息传来,金太太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只是唉声叹气,老太太看的简单,她想要兰姑娘陪着身边解闷说话,可是金铨已经对着兰表妹动心了,喜新厌旧人之常情,自己拖着三个孩子怎么能和解语花一般的表妹别苗头呢?兰姑娘有老太太撑腰,家里的人已经有人说她好了,若是放任兰姑娘进门,要不来几年,自己和孩子还不是一无所有?想到伤心处,金太太眼泪下来了:“我自然是能容人的,可是你看眼前的情势,日后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么?”
姑奶奶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前世冤孽,横竖看着的兰表妹不顺眼:“嫂子放心,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个丫头不安分。一双桃花眼装的沉默寡言,仿佛谁都欺负她,装可怜给谁看呢。她就是个狐媚子,哄着婶娘也罢了,还想鸠占鹊巢,我们不能任由着她兴风作浪。你等着我想个万全的法子把她画皮给揭下来。”
金太太和白绍仪的母亲虽然是姑嫂,可是她们都是正房太太,对着想要搀和进别人婚姻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厌恶,两个女人立刻结成同盟,一起对付兰表妹了。至于两个人如何计较的,那就是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白绍仪看舅妈一言带过,也就没追问下去,他压根没想道自己的舅舅竟然也有这样一面,现在舅舅家除了正室,还有二姨太和三姨太。在他舅妈宽容的表象下,却还有心机深沉的一面。现在的二姨娘当初是买进来的丫头,全是靠着大太太一力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至于三姨太,长相美则美矣,可惜出身太差,年轻漂亮又如何,没有生孩子整天跟着就要钱攒私房钱罢了。舅妈现在担心的是舅舅把兰表妹和欧阳于坚找回家,依舅舅一定会心存愧疚,对着兰表妹母子更加照顾。舅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败将咸鱼翻身。
“舅妈先别着急,我是晚辈,长辈的事情不敢随便插嘴。不过舅妈放新,欧阳于坚是个很有志气的青年,他可能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其实舅舅把他认回来也没什么。你还是他的大妈。舅妈先别担心,舅舅多心疼他,也是心里愧疚的缘故。我妈妈就要回来了,现在舅妈的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凭着他们闹,还能翻出天去。”白绍仪给舅妈大派定心丸,反正金铨顾全面子,他总也不能把兰表妹扶正,况且欧阳于坚是个不合群的人,他定然不会跟着金铨伸手要东西,更不会挤掉了凤举他们几个前程。
“我也想到了,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想着去看看表妹,凤举他们还不知道,舅妈想麻烦你一趟,你能跟着舅妈去一趟么?”金太太生了六个孩子,谁知道了要紧的事情,孩子们竟然没一个能用得上的。凤举是老大可是整天都不见人,鹤荪和鹏振也是整天找不着人,燕西更别说了,剩下的女孩子们也不能喝她们说。因此金太太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不中用的多。白绍仪没想到欧阳于坚竟然是舅舅的孩子,这个欧阳于坚对着清秋的心思全摆在脸上,可惜自己也不能莽撞冒失,别和燕西似得,先给自己找个骄横的帽子扣上了。
“谈什么麻烦啊,我没想到欧阳竟然有有这个身世,他的母亲能把他养大成人,肯定死吃了不少的苦头。没准她还生气呢,其实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耿耿于怀做什么,舅妈预备着什么时候去?我陪着舅妈一起去看看——表姨妈和弟弟。”白绍仪满口应承下来,自己的父母也要回来了,他有点担心兰表妹还在记恨舅妈和自己的母亲,先探探口风,也省的母亲回来不知道深浅吃了人家的暗亏。
金太太点点头无奈的叹口气:“叫你看笑话了,长辈没个长辈的样子,你舅舅当年若是肯听我的话也没今天的尴尬。”
白绍仪扶着舅妈下车,他反复核对着门牌号,肯定没弄错了欧阳家的地址,金太太看着眼前低矮的房子和明显是破败不堪的胡同,轻声的叹息一声,虽然兰表妹父母双亡,但是也从跟着老太太锦衣玉食长大的,身边也有个丫头伺候谁能想到她有一天成了个穷困潦倒的妇人呢?白绍仪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兰表妹从门缝看出去,汽车的发光从门板上的缝隙透进来,前几天金铨找上门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别是金铨又来了。
打开门那张几乎已经被遗忘的立案重新站在面前,欧阳太太盯着金太太凝视片刻,还没等着她说话,金太太先拉着她的手:“我当初还以为你嫁人了,你在北京这些年为什么不来家里?”
欧阳太太把手抽出来,淡淡的说:“我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府上风光无限,我去了徒劳给人家添晦气。我一个人习惯了,不习惯富贵场上的生活。放心,这些念我看明白了,再也不会犯傻了。”说着她转身要关门。
“您是表姨妈,我是白绍仪,我如今在北京大学做个小小儿教书生先生,正巧也是法学院的。于坚表弟的聪明勤奋是公认的,我想和表弟商量下,再接着回去上学。”白绍仪拿出来欧阳于坚的前途,欧阳太太听着事关儿子前程,她脚下一顿转脸说:“你们进去坐坐吧。你是姑太太的孩子?记得在上海,你还是个孩子呢。”
白绍仪偷偷观察着欧阳太太的神色,他慢慢的找回一点很模糊的印象,那个时候在上海的弄堂房子里面,光线从高高的天井上照下来,一个穿这浅粉色衣裳的女子正蹙着眉头望着搬出来晒太阳的兰花发呆,她会莫名其妙的哭起来,他的奶娘会悄悄地嘀咕一声:“夭寿哦,把自己当成林妹妹了。”那个曾经整天泡在泪水里面人已经成了被风霜磨砺成的妇人了。
欧阳太太想想还是给金太太和白绍仪倒了两杯茶,白绍仪忙着站起来接过来茶壶:“表姨妈坐着吧,我是小辈不敢劳动姨妈给我倒茶。”
金太太踌躇一下下定决心的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嫁人了,我曾经叫人去乡下打听你的消息,谁知派出去几批人都说没找着你。你的这里实在是太艰苦了,干脆跟着我回家去。以前的事情都过去吧,老爷年纪大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么?”
“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现在他显赫无比,我更不能被人指着脊梁说是打秋风穷亲戚。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家七少爷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于坚的学业荒废了也是可惜,只是那个孩子很有主意的,等着他回家我和他商量下。”欧阳太太一脸淡漠,看不出来是痛恨还是冷淡。
“妹妹,那个时候你的气性太强了,二姨太是个丫头出身,本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双喜临门,总是要你做正经二太太,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盖过你的风头去。谁知你气性太大了,我今天来,只想求你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回去吧。大家都是上年纪的人了,我眼看着要做祖母了,老爷这些年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呢。就算是你还生气过去的事情,也该想想自己的孩子。学业都不能完成,这不是明摆着害了孩子么?其实你要不想他和我们走的近,出去留洋也成啊,男孩子就要出去开阔眼界。”金太太迂回试探兰表妹的心思。
“你们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了,当初辜负我一片真情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好好地一家人过日子吧。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出门呢。”说着欧阳太太站起来,做出逐客的姿态。白绍仪无奈的扶着的金太太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帘子掀开,欧阳于坚赫然就站在门口:“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出院了?我不是说好去接你么?”欧阳太太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子。
欧阳于坚紧紧地盯着金太太又扫视下白绍仪,一脸厌恶之色:“我和母亲靠着自己的劳动生活的很踏实,不会羡慕任何腐朽的剥削生活。还有我不认为在象牙塔里面就能有出息,我是不会再回去学校了。”说着欧阳于坚很仰着头,轻蔑的发出一声轻哼走开了。
看着欧阳于坚的态度,金太太心里滋味复杂,不过内心一块石头落地,她对着兰表妹勉强的挤出来个笑容:“我该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和我说。”兰表妹不置可否,也没表态,金太太讨个没趣,只能登上汽车。白绍仪则是趁着金太太上车的时候悄悄地塞给她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电话,表姨妈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一声就成了,舅妈的事情多的很,我知道表姨妈不想打搅她。还有表弟可能还没接受现实,过几天他冷静下来再好好地想想。”说着白绍仪跟着金太太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