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他是望着朱福说的。
朱福见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说笑,不由狠狠瞪他一眼。
谢逸见沈玉楼并没有受很大的刺激,也就放下心来,故而也有些心思开玩笑了。
“玉楼,我也终于知道为何你娘一直不同意你跟阿福姑娘在一起了,看来,她是想在你高中之后,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谢逸分析道,“你是侯门贵公子,阿福姑娘只是市井小百姓,所以你娘只希望你将她当妹妹待,当媳妇,她就要反对了。”
沈玉楼站起身子来,冷着脸道:“别说是侯门公子,便是皇子又如何?什么阻止不了我娶阿福的心。”他望向朱福,朝她伸出手来道,“阿福,只要你想嫁给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要。”
朱福心中所受到的冲击绝对不比沈玉楼的少,以前他只是自身优秀,两人还能算是门当户对。可如今,他连家世都这般耀眼,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一个侯府贵公子、又是有本事有出息的,家族如何会允许他娶一个从小就在外面野的姑娘?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想要冲破封建礼教的约束,谈何容易。
“玉楼哥哥……”朱福轻轻唤一声,继而也跟着缓缓站起身子来,慢慢抬眸对上他清润明亮的眼眸,“你会认祖归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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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沈家门前停下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从马车上走下一个穿戴华丽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身旁还跟着两个穿戴华丽、模样娇俏的妙龄女郎,马车一前一后都有骑马的人跟着,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皆是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表情,约摸有十来个人,个个都冷着一张面孔,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松阳县突然从天而降这等华贵之人,自当引起不少人的兴趣来,老百姓们都站在沈家门外,伸手指指点点的,口中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沈大娘母女正在院子中的厨房准备晚饭,沈大娘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见时间不早了,转头对沈玉珠道:“你去寻你哥去,不晓得人又跑哪儿去了。”说罢,她脸色又十分不好起来,气道,“这眼瞧着就要会考了,他倒是不急,成日书也不晓得看,只跟那阿福混在一起,没得将来毁了自个儿前程。”
“娘,我哥多聪明啊,你就放心吧。”沈玉珠嘿嘿笑了两声,将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而后转身出去,却惊住了,叫道,“娘,你快出来,家里来了这么些人。”
“什么事情啊,大呼小叫的。”沈大娘闻声走出去,待见到老熟人的时候,她愣住了。
“红姑,别来无恙啊。”那中年妇人身子笔挺立在庭院中,面上笑容恰到好处,那精锐的眼眸上下看了沈大娘一眼,继而又道,“红姑,二十年没见了,没有想到,你的变化竟然这么大。你瞧你,都老了多少岁了,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半点姿色啊。”
“你……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娘!我娘年轻的时候美,现在也美!”沈玉珠气得跳脚,随即就挽起袖子。
沈大娘严肃道:“玉珠,不得无礼。”又对那中年妇人道,“谁派你来的?”
那中年妇人笑道:“红姑,想当年,你我怎么也算是姐妹一场。如今久别重逢,难道咱们俩就站在这里说话吗?至少得请我进屋去喝杯茶水吧?”
沈大娘侧头对沈玉珠道:“玉珠,你去烧水,泡壶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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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中年妇人叫平娘,曾经跟沈大娘一样,是伺候在沈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后来因为沈大娘做事认真细心,老太太便将沈大娘调去世子爷房中当伺候的大丫头,眼见两人眉来眼去,倒是也没说什么。既是房中丫头,自当是有职责要教会爷们行房之事的。只不过,在世子夫人尚未诞下子嗣前,一个丫头有了身孕,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当年沈大娘不小心怀了身孕,喝了两次堕胎药,腹中胎儿也打不下来。
沈老太太到底念着她曾经伺候过自己一场的情分,不忍心继续灌她落胎药伤她身子,便趁世子爷没在家的时候,连夜将她赶出了门去。倒是也对得起她,将卖身契也还给她了,也还给她一些散碎银两。
说来也是巧,那位世子夫人嫁到沈家二十年,一直没有生养。
世子爷身边的其她姨娘,虽则有生养的,不过都是闺女,没有一人诞下男丁。
而二十年过去了,哪里还有人会记得曾经怀着身孕出家门的红姑呢?所以,当沈珏湖州见到沈玉楼的时候,便修书回家,沈家人才将想得起来,当年红姑离开的时候,怀有身孕,原来竟然是个男儿。
老太太得知消息,高兴得几夜睡不着,连忙吩咐人来接她宝贝孙子。
平娘坐在沈家堂屋中,见这屋子不但破旧不堪,还一股子酸臭味儿,不由蹙起眉来。
沈大娘直言道:“你们想从我身边抢走玉楼,除非我死,否则的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冷笑一声,“玉楼那孩子出息又孝顺,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是我让他不要认祖归宗,他也是会听我话的。”
平娘笑着道:“红姑,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么些年,你费尽心思培养爷是为着什么?不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吗?此番老太太想孙子了,希望他认祖归宗,往后对他前程只好不坏,你倒是不肯了。”
沈大娘道:“我的儿子,便是不靠沈家,也能够成为人上人。”
“好了红姑,我也不是来跟你谈这些的,我此番来,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你们一家三口进京过好日子去的。”平娘道,“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红姑,老太太当年待你不薄,否则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够活到今时今日?竟然还能嫁人,又生得一个女儿?”
沈大娘道:“我是自由之身,嫁不嫁人,也不关侯府的事情。”
“可是谁想这么巧呢,你嫁的那汉子也姓沈,恰好你儿子随之姓了沈。”平娘说,“红姑,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爷认祖归宗的,又何必装着清高不肯承认?”
☆、第115章
第115章
自己的心思叫人戳破,沈大娘心中极为不舒服,也半点好脸色不给平娘。
“我怎么做,那是我自己个儿的事情,与你无关。平娘,你可别忘了,我与你不一样,我是自由之身,可不是侯府的奴仆。”她目光定定落在平娘脸上,似是心中怄着一口气,音量也拔高了些道,“别说什么姐妹不姐妹的话,想当年,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明白。”
平娘倒是没有生气,面上只一直含着淡淡笑意,但见沈玉珠端茶进来了,她则望向沈玉珠,啧啧叹道:“这丫头,模样长得倒是也俊俏,就是黑了点儿。想来是平时过多了苦日子,一个姑娘家,却成日风吹日晒抛头露面的,这像什么话。”
沈玉珠倒是不客气,她才不管什么贵人不贵人呢,她只知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妇人不爽。将茶碗狠狠置在她面前,沈玉珠叉腰道:“你打扮得再人模狗样的,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奴仆。我跟我娘就不一样了,日子虽则清贫,可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是自由之身,这是你比不得的。”
平娘就是一个软面团子,任人揉扁搓圆,就是不生气,只笑道:“你这副模样,倒是跟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太不会说话了。”她冷冷笑着睇了沈玉珠一眼,碰都没碰那茶碗一下,只坐正身子来,道,“左右我这次来,也不是与你们母女打舌战的,我来,只是接我们家大爷回府的。至于你们母女,老太太说了,想跟着走,就一并带走,不想跟着走……哼,侯府倒是还省了几口饭。”
“你放心好了,我跟我娘是不会跟你走的。”沈玉珠气极,“我哥也不会。”
正说着,外面沈玉楼一并三人走了进来,沈玉珠见到人,连忙跑着过去。
平娘但见外面走进来两位男子,一位紫衣华服,金冠束发,神采飞扬,仪容俊美,乃是地道的京中贵人打扮。另外一位男子,则穿着素朴的白色袍子,面若冠玉,身形秀雅修长,容貌竟是与二房的大爷几分相似。
平娘自当是一眼就认出了沈玉楼,赶紧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奴婢见过大爷。”
沈玉楼浓眉蹙起,只垂眸望向跪在一边请安的妇人,淡声道:“你先起来吧。”
平娘站起身子,沈玉楼却没再理会她,只走到沈大娘跟前去,关切道:“娘,您怎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玉楼,娘没事。”沈大娘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目光落在自个儿子脸上,愧疚道,“玉楼,娘瞒了你二十年,原是想着,待得你皇榜高中之后,再告诉你你的身世。却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叫他们给查出来了。你原本就是瑛列侯府的公子,只是命不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你要是……要是……”
“娘,您说什么呢。”沈玉楼伸手半搂住自己母亲,“要不是娘从小将我跟玉珠拉扯大,儿子哪能念书考功名,儿子如今有的这些,都是娘给的。”
沈大娘心中舒坦了些,但见儿子得知此消息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不由望向谢逸。
谢逸笑道:“沈大娘,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玉楼兄了。”又望向平娘,“既是沈家主子叫你来接的人,这沈大娘怎么说也是你们家大爷的生母,你既然想将你们大爷接回去,就不该给沈大娘脸子瞧。”
“你们侯府的事情,我不多明白,不过,小爷打小也是生长在这样的人家。”他在堂屋内摇摇晃晃来回走了几步,悠哉道,“虽然沈大娘以前是与你一样的人,可人家如今不但生得一位爷,还亲自把屎把尿地培育出了状元之才来,就论这分功,你就必须得将她当主子看。你们老太太是怎么想的,你心中不会不清楚,你要是聪明,就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可告诉你,如你这样的人,小爷我可是见多了。”
站在谢逸这个璟国公府嫡出公子爷跟前,平娘自当是一副奴相,只低头道:“看爷您说的,红姑自当功高,所以,我奉老太太的命来接她一并回京享福去。还有这两个丫头……”平娘唤方才那两位妙龄女子到跟前来,吩咐道,“你们是老太太拨来一路上照顾红姑姑的,要记得,红姑姑可是大爷的生母,好生伺候着。若是敢有半分怠慢,小心回去叫老太太知道了,剥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丫头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平娘则又望向沈大娘,笑着道:“红姑,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沈大娘虽则对这平娘有颇多意见,可一来沈家老太太她得罪不起,二来,既然如今儿子身份提前暴露了,这迟早也是要回去的。倒不如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此番就跟着平娘一道回京去。
思及此,便缓缓启口道:“左右玉楼也是要进京赶考,我这一应都收拾好了,即刻启程吧。”
闻言,沈玉楼走到朱福身边,紧紧攥住她手,望着自己母亲认真道:“娘,既如此,我们便与朱家一道进京。”说罢,朝着沈大娘弯了弯腰,道,“今儿天色已晚,明天再走不迟,娘,儿子先带着阿福去朱家跟朱大叔和朱大婶说一声。”
平娘这才正眼打量起朱福来,只见她穿着粗布碎花衫子,典型的乡下姑娘扮相,打扮半分不起眼。可这容貌却是极好的,雪白团子似的瓜子脸儿,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皮肤白皙水嫩得似是比城里的姑娘还要好。
又见沈玉楼待她不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待得回了京城,平娘复命后,便与沈家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
沈家老太太才将见到自己宝贝大孙儿,见他不但气质清华,而且还饱读诗书,甚至还中了湖州解元,此番也正在准备明天春天的会试,不由心中开心。只想着,这得算是红姑大功一件,不但没叫大房绝了后,反倒是将爷教养得这般好。
可又听平娘说这孩子竟然私下与一个乡野丫头极好,不由冷了脸,只觉得荒唐。
平娘一边蹲着给老太太揉腿,一边笑着道:“那姑娘奴婢打听了,跟大爷在松阳县的时候是邻居,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奴婢还打听到,这丫头小有些本事,不但赢得了湖州厨艺大赛,而且,还自己个儿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