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平也不明白这是什么。
但他只知道一件事,从哪里跌倒,就必须得从哪里用力爬起来。
在冯家后院,他只会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从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自己去夺,而他们现在大不了就是从零开始,反正唐大帅为了南北合约的事情,竟然狠得可以让自己头上帽子染绿,那他们又愁什么?
现在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管怎么样,必须得保住妹妹的一条命,至于别的,反正他要是空着手回去也不免父亲的斥责,也坐不稳嗣子的位置,那他还不若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们唐家想要什么,他就给!
冯思平咬着牙狠狠甩了冯思嫒一巴掌他打的很重,“啪”的一声一个手印印在了女人的脸上。这一巴掌把一辈子没挨过打的女人打蒙了。
她怔怔抬头,却在哥哥的眼底也看到了隐约的晶莹:“哭,哭有什么用?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你没做过,除了我一个人会信你,这天下还会有谁能相信你?”
“哥……”这言下之意就是他信她。这时候的信任,让冯思嫒红了眼眶。
“这孩子必须得打下来,你好好调养身体,做好准备。日后进了唐家后宅,拿出点儿真本事来,至于别的,哥哥自然会给你去谈。”冯思平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床上的女人,冷冷的吩咐道。
他挺直了背脊大步离开,一点也没有犹豫他很清楚,受了他这一段话,冯思嫒一定会再一次站起来,他的妹妹,不可能连这点韧性都没有。倘若她真的还想去死,那他也只好当做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亲人了!
现在真正难办的反而是唐大帅那边,他就必须得拿出点干货来,才能堵住唐家的嘴,才能给妹妹铺下前头的路。
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虽然不知道唐家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卑鄙的竟然让她怀了身孕,但冯思平很清楚一件事,要堵住唐家的嘴,只有利益,赤果果的利益才能办到。
在他身后,冯思嫒慢慢的爬了起来,原本软弱的眼神渐渐坚毅。
她的手指甲掐破了手心,目光渐渐阴狠。
怀孕的事情,她不清楚唐家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但哥哥说的对,事实就是事实,她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现在重要的不是纠结能不能洗清她的污名怕是她一辈子也得背着这个担子了,现在重要的是,当哥哥帮她铺了路之后,她决不能再重蹈覆辙,被人玩弄股掌之上!
他们冯家,绝没有这样受了人愚弄就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的孬种!
☆、第113章 孕事(3)
传令官在门口的通报打断了在案头前看文件的男子的思绪:“大帅,冯公子求见。”
从小小的一个称呼里,其实就能看得出冯思平和唐谨之在地位上和能力上的区别。
冯思平依旧只是个冯公子,而唐谨之,在数年之前就已经是被默认为唯一继承人的少帅。之所以不能被称为大帅,不是因为他能力有瑕甚至经验不足,不过是因为老父依旧在世,健壮康健,所以需要区分尊卑而已。
唐大帅搁下了手中的笔,示意传令官让冯思平进来,他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个一走进来就一揖到地,显得极为恭敬的年轻人。
唐大帅的神色很冷,甚至没像平日里那样客气的去扶他让他不必如此拘礼,这些,都在冯思平的意料之中。
不管妹妹怀孕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因为唐家的算计,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冯思平很清楚,他该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既然是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
而他既然来了,也就决定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并抛开。
“大帅,”他弯着腰,保持着这种带着卑下之意的姿势,低着头说道,“余先为妹妹的事情,向大帅的宽宏和隐瞒,表示感谢。”
在查出来冯思嫒怀孕之后,唐大帅虽然摔碗而走,但却下令封口,知情人一概不许往外传事,表面上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不至因此而损伤,但另外一方面,冯思平也很清楚,这么一来,这件事还有周转的余地,唯一可虑的,无非利益两字而已。
唐大帅眯了眯眼睛。
这小年轻倒是沉得住气,不像他那个妹妹,只知道歇斯底里的寻死觅活,甚至拼命的想要撇清,很多事情既然已经是既成事实,那么他现在就索性只谢他隐瞒,忍了这口恶气,这态度,才是聪明人该有的。
只可惜一步迟,步步都受控于人。
现在这盘棋的走向,是在他的手里。
“感谢什么的,倒也不必,”唐大帅便挥了挥手,让他直起身,“我下令封口,也不是为了令妹,只是在我唐家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家面上都无光的很,我忝为唐家家主,自然有这个义务,维持我唐家的家风。”
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白:所以光是几句虚言夸我宽宏就不必了,我也不受你这个马屁,唐家家风要正,你妹妹这样的,我受不起。
冯思平自然听明白了他的这层意思,但年轻男人闻言反而勾了勾唇角,心里愈发多了几分把握:要是唐大帅真的像他表现的那么立场坚定,那么现在,他一早就该发函去南方冯大帅那儿了。可他没有。非但没有,他还没将他冯思平拒之门外,所以这事儿不是不能谈,而是那个筹码,要大的能让他唐大帅动心才行。
“舍妹年少轻狂,做事的确少了几分成算。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自古如此。舍妹虽笨拙,但总还有几分颜色可看,花期未过,尚有几年可赏。”冯思平温声说道,“大帅若肯纡尊降贵,依旧将舍妹纳入门中,那在下必感大帅盛情,自有所报……”
唐大帅的瞳孔一缩。
好狠!好狠的哥哥!
明知道冯思嫒的身孕是他们暗中做的手脚,还照旧要把这女人塞入他唐家门来,虽说这原本也是在他算计之中,但唐大帅本没想到冯思平会自己来谈这件事,他本是想以退为进,最后再在无奈之下做出让步,提出愿意纳妾这件事的。
唐大帅的心里,多了几分冷意。
这样一条毒蛇,他决不能放他出去咬人。原本他们就知道冯家这一对兄妹感情深厚,而冯思平掌握冯家暗子,手段阴狠,只是不知道,他对自己人也这样狠得下心。
若是换了谨之,唐大帅很清楚,他那个重情重义,外冷内热的儿子,决计做不出这种破釜沉舟,连妇人也一起算计在内的事情。
这样的性情对比,唐少帅或许能获得更多大势,但小人若要使绊子,却让人防不胜防。
唐大帅的心念电转,旋即忽然笑了一笑,将冯思平扶了起来,让他坐下,又喊了一声“贤侄”,方才温和的开口道:“冯小姐固然是佳丽,但我也不知那种不知怜香惜玉之人。要说我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要冯小姐下半生陪我这个老人,实在也是委屈了她。不若这般,就让我成全了冯小姐的感情,将冯小姐认作义女,送她一副嫁妆嫁给她合心可意之人,如何?”
冯思平一愕。
认义女?送嫁妆出嫁?
要说真为了冯思嫒好,这毫无疑问,是对她最好的方式。这么一来,冯思嫒一不必讨好夫主,二不必担心贞.操不在,三不必打胎伤及元气,甚至冯思平心里还有那么一刻动摇,想着“会不会她真的是和谁有了私情,不是因着唐家的算计”。
但想到方才冯思嫒绝望的神情,想到她在呼吸不畅的最后时刻还不忘的辩白和委屈,冯思平就打消了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反而一咬牙,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将头重重嗑在了地上:“求大帅收容,否则,天下无我兄妹葬身之地矣!”
他一边哭一边将冯家内部斗争的事情一连串的说出来,唐大帅仿佛一脸愕然的听他说着诸如“他五六岁的时候被人推进水塘,八岁的时候差点被人下毒,后院庶子女几许,他兄妹二人在冯家如何挣扎求生”等等。
“贤侄啊……”唐大帅仿佛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非是我不愿意纳姨太太,但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冯小姐还是妙龄,日后我早早去世,徒留她在世上孤苦无依,我又于心何忍?”
他后头的话,冯思平都听不进去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意思不必点破,自然彼此都心知肚明。
唐大帅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还用再说?
不想留她孤苦无依,笑话,她不是还有哥哥么?怎么可能孤苦?他的意思,分明就是若是纳了她,那他离世的时候,也要她一起陪葬!
冯思平简直就像拂袖而走,他根本想不到,就是因为他主动提起这件事,在决断上的狠辣,才让唐大帅下了必要冯思嫒陪葬的决心。
因为唐大帅十分明白,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满五年了。
再英明的主君,也可能在死前有糊涂的日子,而他日后的基业,都是要传给他的儿子的,万一他日后糊涂……被人钻了空子,这种事儿,他断断不能容得下!
冯思平几乎要咬碎了银牙。
他最后回话的声音都打着颤:“舍妹身体一贯不算好,怕是天年不久,她既愿意于大帅为妾,自也是因着一往情深的缘故。这日后得了比翼之症……也自然是情理之中……”
唐大帅这才哈哈一笑,两个人仿佛毫无芥蒂的坐下来,这才开始谈论正事。
哪怕是勉强允了纳冯思嫒,冯思平还是为此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而他这时候终于知道了唐大帅在算计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南北双方对他竞选大总统的支持!
原本议员当中,南北席位几乎平均,但在京中有哪些人是倾向冯家的,冯思平自然一清二楚。他当然不可能将这批人全部交到唐大帅手里,但给了本来就略微摇摆,在唐家冯家中间心志不定两边讨好的那些,让唐大帅知道了这一批人之后,他就能拥有了大部分的选票。
而这,就是唐大帅现在所需要的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