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阵,等稍微好了些,他还是不想忍受嘴里的苦味,撑着沙发勉强站起来,走去了不远处的洗漱室。
把手中攥着沾了血的纸巾丢到马桶里冲走,又接水漱了口,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镜子的自己。
脸色苍白无比,唇上更是都微微泛了青紫,他这个样子无论被谁看到,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个身患重病的人。
对着镜子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他告诉自己,有那么多人还在为了延续他的生命做着各种努力。
留在实验室里足不出户的妹妹,在外奔波寻找一切可能药方的父母,还有同样殚精竭虑做着研究和实验的郦先生。
他也正是为了他们,才选择了隐瞒身体状况,尽量拖延着推迟去做血液透析。
这些年因为心疼,只要观察到他稍有不适,家人就会要求缩短血液透析的间隔时间,这么一年年下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是医生,知道可以慢慢培养身体对□□的耐药性,太娇贵小心地对待身体,并不完全是好事。
想着这些事情,他眼前又浮现出了刚才她离开前的冰冷目光,胸口重新涌上了熟悉的痛楚,他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了下去。
苍苍……原本应该是只用念着她的名字就可以被那种烈火一样的活力感染的存在,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他用手撑着身体,闭目等待这一阵眩晕过去,有些无奈地想,回头要在观察笔记里添上:情绪起伏也对毒发的程度和频率有较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君:焕焕啊,你还是保持着一被这个女人虐就要吐血的习惯啊。
焕焕:……
苍苍:我快演不下去了,嘤嘤嘤,萧大哥……
作者君:女主请你争点气!
苍苍:嘤嘤嘤,萧大哥……
☆、第7章
凌苍苍跑去露台上吹了一阵风,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冷血的话。
虽然从来没有拿萧焕的皇帝身份当回事儿,还一直对此冷嘲热讽,但凌苍苍也知道,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应该得到她如此残忍冷漠的对待。
萧焕哪怕再淡然,也是个有内心需求的人类,她不能把他当成机器人一样随意谈论他的生死,特别是在他身体确实不好的情况下。
至于他们两个的关系,就算没有婚姻这一层,也能算是童年伙伴,对陌生人都能善良友好,对自己认识多年的人反倒会不知轻重。
想通了这点后,她突然觉得特别愧疚,原本她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萧焕后特别不容易控制自己的脾气。
凌警官的优点之一就是知错能改,改错态度也很诚恳,大脑冷静下来后,她就转回客厅去找萧焕,发现他早就离开了。
然后她在一楼找了一阵,也只找到了在自己实验室里摆弄东西的萧荧,没有看到萧焕的身影。
萧荧并不知道她刚跟萧焕吵了一架,看到她还是很高兴友善地说:“苍苍?你找我还是找哥哥啊?”
凌苍苍硬着头皮说:“来看看你,顺便问下你哥哥去了哪里,我还有事需要跟他商量。”
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欲盖弥彰的话,萧荧却直接回答她:“你找哥哥的话,他刚才脸色有些不好,过来跟我说要上楼去卧室休息一下。”说着还好心指点,“他的卧室在二楼转角右手边,门不锁的。”
所以说萧家的人都智商超群,哪怕是看起来不谙世事又无害的萧荧,想糊弄她也完全没那么简单。
凌苍苍僵硬地答应了下来,又掩饰性的随便说了句:“哦,你哥哥在这里也有卧室啊,不怎么用吧?”
没想到萧荧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比起朱雀宫,我跟哥哥都更喜欢这里,爸爸妈妈也是,回来的时候也会过来。哥哥之前睡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朱雀宫还要多,就是最近老去新嫂子那里住,才在这里住得少了。”
她说到“新嫂子”,还抬头看了下凌苍苍,那目光很明显:她知道这个新嫂子就是凌苍苍,但可能萧焕不让她对别人声张,再加上她看到萧焕和凌苍苍的言谈动作并不亲密,有些困扰和混淆,干脆就不说破算了。
凌苍苍从小就喜欢萧荧,私心里多少拿她当妹妹看的,今天却觉得在这个可爱的妹妹面前老脸都要被烧破了,马上就要无地自容。
她不敢再待下去,胡乱又说了两句就赶快跑去楼上找萧焕。
走上楼梯后,凌苍苍就能看到右手边有一间卧室,滑动门关上了,却没有锁,她走过去,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就无声地滑开了。
这间卧室面积不小,除却洗浴室外其他的功能区都没有隔开,于是她走进去就能看到大床上微微起伏,盖着身体的淡蓝色薄被凸显出一个人的轮廓。
这里的装潢风格也是以简洁和雅致为主的,正面墙壁的落地窗前,摆着一个檀木制的古典书桌,上面摆着一些大部头的纸质医学专著,还有中文书法用具。
大部分联邦公民都不会再学习书法,但皇室成员,特别是皇帝本人,还是需要写一手好书法,用作各种签名和题字。
凌苍苍只稍微打量了一下这里的陈设,就向萧焕躺着的地方看过去,能看到他微侧着的脸,还有露出薄被的白色棉质睡衣,以及散开了铺陈在枕头上的大片犹如河流般流淌的黑发。
凌苍苍觉得既然自己是来表达歉意的,那么就要表现一点诚意,对方既然在睡觉,那么她可以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等他醒过来,所以就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地上铺了厚厚的浅色地毯,她又小心,过去时倒是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惊动正睡着的萧焕。
萧焕躺下休息的时候没有将隔光窗帘放下来,现在室内的光线不适合休息,倒适合坐下来看书喝茶。
凌苍苍在旁边坐了,又换了个更近的角度,还正好是萧焕侧脸对着的方向,她等着无聊,就干脆一边在心里理清思路,一边托头看着萧焕。
原本她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全是案件的线索和内容,但看着看着,注意力竟然都移到了萧焕身上。
他的确是不舒服吧,眉心微蹙着,薄唇也抿了起来,脸色更是透着苍白,比早上毒发过后还要更差一点。
凌苍苍看着他这张能称得上俊美出尘又略带病容的脸,冲他发火时那种焦灼的感觉又渐渐回来了。
为了不再犯错误,她拼命压抑了下去,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不要再疯了一样冲过去骂人。
然而那股子憋屈的火还是挥之不去,还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像是困在噩梦里,心里知道应该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手脚和身体。
她试着冷静下来想一想,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首先冒上脑海的念头,竟然不是等着萧焕醒过来跟他道歉,而是立刻走上去抱住他,像早上起床时一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轻吻他的嘴唇和眼睑,把他吻醒。
大脑还充分发挥想象力给出了她假想的画面和更丰富联想——他的肌肤必定是光滑温润的,并且还带着点微凉,还有他身体上透出的那种清爽好闻的味道。
如果不是在警校锻炼过意志力,凌苍苍的身体在下一刻就要行动起来了,她满头大汗地勉强控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念想,突然想到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她被萧焕吸引了,被他的身体还有别的什么见鬼的人格魅力吸引。
如果她由着自己的想象力信马由缰地发挥下去,她相信接下来说不定就是扒衣服摸胸口等等限制级的画面了……当然不是在此时此刻发生,而是在未来的某时某刻,等时机成熟的时候。
没错,她对萧焕产生了某种超越普通界限的感情,她知道那股邪火从哪里来了……内心所想和实际行动的严重背离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宣泄。
凌苍苍接下来还想深刻自我剖析下心理,用心理学专业知识来解释自己的这种心理变化,但理论基础始终跟不上现实情况的变化,正在她做着剧烈地心理斗争的时候,萧焕微蹙着的眉尖皱得更紧了点,唇边溢出了一声轻咳。
他的双眸还紧闭着,像是并没有醒来,而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咳嗽。
凌苍苍一时没忍住,走过去说:“萧大哥?”
这是幼年的她自创的称呼,她觉得“皇太子哥哥”太拗口,直接叫“萧哥哥”听起来又太像“小哥哥”,而萧焕比她足足大了四岁,比她自己的亲哥哥凌绝顶还大一岁,在小孩子眼里,算是“大哥哥”了。
所以她无师自通地发明了这么个叫法,现在没有人习惯这么叫,而且意思也很明确“萧家的大哥哥”,简称“萧大哥”。
第一次有点无意识地叫出口后,幼年的凌苍苍就觉得叫起来非常顺口,一路叫下去了,她小时候被拍下来放在网上的那个视频没有收录到她说话的声音,事实上那时候她追着萧焕屁颠屁颠跑,要送给他自己刚做出来的粗糙手工,嘴里一直嚷嚷的就是“萧大哥”。
成年后再见萧焕,她当然不会把视之为奇耻大辱的往事再翻出来,纯当根本这个昵称从来没出现过,更何况萧焕也只说喜欢她叫自己的名字而已。
在她熟悉又久违了的轻唤里,萧焕终于张开了眼睛,他才刚从昏睡中被叫醒,神志还不是很清晰,却还是听到她叫他,就弯了唇角,温柔回应:“苍苍?”
凌苍苍暗暗地松了口气,她才刚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倾向并准备做出相应地努力,如果萧焕在这时偏偏拿捏了起来,因为她刚才说过的话对她态度转差,那么她脸皮的厚度就要再锻炼一下了。
半趴在床边,凌苍苍看着他逐渐清明起来的深瞳,又唤了声:“萧大哥。”
清醒后的萧焕看出来她是准备道歉,哪怕刚刚才因为她冷漠的话语毒发过,他也不舍得对她稍加责备,仍是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像小时候一样,轻揉了揉她的头顶,而后才说:“苍苍,没事的,我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