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知道后哭得更惨了,不过她很快找到了寄托精神的方法,在院里闷了七八天后,就以十足的精力投入了求神拜佛的事业里。
她不光自己很积极地往寺庙跑,还不计前嫌来约着霜娘去,大概是觉得有个一样倒霉的妯娌陪着,那份郁闷能分担掉一些。
霜娘跟着去了两回,后面秦氏再来约她,她就推了,一则她毕竟没那个信仰,去无非是求个心理安慰,意思到了也就够了;二则大约是春天到了,她犯了春困,总是懒懒的,虽然心里忧虑,却是一点不耽误睡眠,总处在一种睁不开眼的状态,实在没精神坐上两三个时辰的车,再去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
秦氏拉不动她,也不放弃,一个人照去,再过一阵,霜娘赫然发现连府里都开始见着尼姑道姑之类人的身影了。
霜娘抑制着在外面打哈欠的冲动想:秦氏这得砸多少钱哪。
结果过了几天,叠翠来告诉她说,那些出家人不是秦氏招来的,而是苏姨娘,为这事,苏姨娘又被禁了足,尼姑道姑也全被撵出去了。
霜娘睡眼朦胧地问:“怎么?苏姨娘也有什么亲眷跟着齐王出征了?”
“哪里呀,是为了七姑娘。”叠翠笑道,“七姑娘的病一直没有大夫能治,苏姨娘病急乱投医,才跟这些人瓜葛上了。她怕七姑娘出事,不敢离了七姑娘,就把这些人招来了府里,这几天那边院子烧香烧得跟着了火似的,要我说,苏姨娘也是急昏头了,明知道太太不喜欢那些人进府里乱窜,还这么大意,这不,没两天功夫就栽了。”
“……哦。”霜娘坐在炕上,头一点一点的,眼瞧着身子歪倒,又要睡过去了。
“奶奶,奶奶?”叠翠叫了两声,见她都没反应,只得叹了一口气。
她去打听那些消息来,本是觉得霜娘睡多了不好,特意要给她解闷的,结果话还没说齐,人又睡过去了。
无奈地把炕桌撤了,扶着霜娘躺平,往她脑袋下塞了个迎枕,又去床上抱了床被子来,给她盖上。
这么多动作之下,霜娘没有一点反应,睡得喷香。
叠翠摇摇头,掀帘子出去找金盏,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虽然主子看着没有任何不适,但成天睡成这样,她真的放不下心,万一要有个什么她们发现晚了,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的好。
却是巧,她出去一圈没找着人,问小丫头说是往正院去了。她有点心焦地等着,等了两刻功夫等回了人,金盏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个太医,正是常来往侯府的那位。
太医进了门,霜娘这可不能睡了,硬被金盏弄醒了过来,撑着收拾好,伸出手来让把脉。
叠翠在一旁,悄拉了金盏笑道:“姐姐想到我前头去了,我正要去和姐姐商量,想去太太那里说,请个大夫来给奶奶看看呢,现在这来的是太医,就更好了。”
金盏却罕见地做了个苦着脸的表情:“别提了,没什么前头,我们都想得太后头了。”
叠翠不解:“啊?”
“还啊呢,我问你,奶奶上个月月事没来,你可留心了?”
叠翠:“……啊!”
她就要认错,金盏忙摆手:“行了不怪你,我都没留神,事太多,六爷去平乱,四奶奶成天来拉奶奶去烧香,搅合到一起去了,奶奶自己也没想起。我去小厨房里见着我娘,无意提了两句,我娘问起,我才想起来,赶着去请了大夫。”
说起来,迎晖院里一院子都是未嫁丫头,难免经验不足。这要是有个嬷嬷坐镇,就算不管霜娘行没行经,单看她的状态也看出迹象来了。
叠翠这下激动非常,一下子绽开满脸笑来,就要说话,金盏拍她一下,叫她闭嘴:“太医看诊呢,别吵嚷了。”
霜娘先只顾犯困,待听着两个丫头嘀咕,终于把瞌睡嘀咕跑了,坐直了点,睁圆了眼来回看丫头和太医。
没叫她久等,很快太医收了手,同金盏外面去说话,霜娘竖起耳朵听着,大概是问她上回的行经时间,金盏说了。
太医随后便说了句话,金盏飞一般掀帘冲进来,笑开了花地重复给她听:“奶奶,太医说奶奶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霜娘有点呆:“哦,我听到啦。”
☆、第123章
霜娘的孕事一下改换了永宁侯府的气氛。
府里并不缺下一代的小辈,梅氏去年底还刚生了一个哥儿,但霜娘这个却又不同,周连营是走过从死到生那一遭数儿的,如今人又在外征战,不管是在周侯爷心里,还是在安氏心里,他的子嗣之重要性,比之长房长孙都不差。
于是,在霜娘本人对此还没什么真实感的时候,她已经一点折扣不打地享受上了孕妇待遇。本来因她院里没出过什么乱子,安氏没插手过她这里的人事,这时却不放心,把以金盏为首的大小丫头们全提溜去亲自过目了一圈,小丫头们还罢,不过告诫了几句,七个大丫头却是挨个都问了话,这一问,就把芳翠给问出了局。
要说芳翠其实有点冤,打半栀盯上她起,她基本连正房的门槛都进不去了,自然也做不了什么坏事——问题正出在了这里,她近不得霜娘的身,伺候不到她,也就不清楚霜娘的情况了,安氏问她问题,自然是围绕着霜娘问的,看她可有用心服侍主子,她一个都答不上来,可不就把“懈怠”两字写在了脸上?既然一问三不知,那留这个白吃饭的何用,安氏掌管一府内务,哪有空跟个二等丫头废话,直接就叫她家人来领出去了。
至于半栀,她专心盯着芳翠,也没怎么随侍霜娘,但是她跟春雨住一间房,春雨话不多,然而叠翠却好热闹,又爱串门,同是一等梯队,或是闲聊或是商量个什么事务,没有背着半栀的道理,所以她捎带着也听了些,就在安氏面前过了关。
安氏撵了芳翠,另给指了个姓吴的嬷嬷来,怕霜娘多想,还特意来解释了两句。
在霜娘的规划里,芳翠是一定不能留的,只是因安氏掌家,她不好去说,才一直拖着,不过她已有了腹案,只要再过一阵,大房的小哥儿大了些,梅氏脱身重新接理家务,就能不显山露水地把芳翠弄走了——哪知世事难料,还不等她出手,安氏先替她了了心愿呢?
她当然一点意见也没有,嗯嗯地应了,安氏见此还以为她乖巧,心下满意,又和她说:“丫头先不急补上,如今你情况不同,凑合不得,我看你这里暂时倒还够使,宁可先缺着,不能挑个淘气的来。倒是懂孕事的嬷嬷,现在一定要备上一个了,吴来家的是我身边的老人,这几个月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着,顺便也教一教你的丫头,等到下回时,就可以从容了。”
霜娘这回还没真实感呢,安氏已经展望到下回去了,真是盼孙心切到十分了,霜娘心里嘀咕,略有鸭梨,但面上自然不会去泼婆婆的冷水,一概都只管应了。
送走了难得容光焕发的安氏,她就要叫金盏收拾个屋子出来,再备上铺盖用具等物,好让吴嬷嬷安身,话刚起了个头,金盏柔声细语又满面春风地道:“奶奶,您不是困吗?奶奶放心歇息吧,这些都有我呢,吴嬷嬷和我娘是老相识了,也是我的长辈,我包管把嬷嬷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她说着给叠翠使了个眼色,叠翠立刻殷勤地上来,扶霜娘上床,手脚轻快地替她脱了鞋,盖了被,放了帐。
霜娘:“……”她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其实还没那么快困啦,但脑袋一沾着枕头,眼皮不由就沉重下来,很快跟着粘一起去了。
霜娘这个多眠的孕状,直到时令进了五月里,榴花初放时,才终于缓解了。
这个缓解说起来挺突然的,就莫名有那么一天,她不再犯困了,一下就恢复成了正常作息,好像之前那些睡不醒的时候都是大梦一场似的。
“呀,都开花了。”
霜娘扶着廊柱,直着腰板看摆在阶下的两大盆石榴盆景,蜿蜒的躯干,翠绿的枝叶,红艳艳的花朵儿,极应季节。
这是安氏让送来的,取个多籽的好意头,本想直接移栽棵石榴树来,考虑到霜娘成日好眠,怕吵着她,又怕在她有孕时动土撞克上什么,所以才罢了,略有不足地改成了盆景。
霜娘看看花,摸摸肚子——才三个月,还摸不出什么来,不过她摸得情真意切,柔情满怀,打她的渴睡症好了起,这是她最常做的动作了。
“不知道是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一定是个哥儿。”叠翠正给盆景修形呢,听到她的自语,立刻仰头道,“怀哥儿就是累人,才把奶奶累得成日困倦。”
“哥儿好,姐儿也好。”吴嬷嬷从旁笑着过来,缓声道,“譬如这石榴,只要开了花,还怕结不了果?无非是个先后次序,都是一般的好。”
叠翠吐舌头:“嬷嬷说得对,是我没想透。奶奶还这么年轻,一点也不着急,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一般的大喜事。”
霜娘笑眯眯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又摸了摸肚子。她们虽然说着是一般好,可终究男丁的次序是排在前面的,只有霜娘自己,才是真正一点也不在乎性别,她自语那一句,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肚子里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胜过一切,其意义不只是她的后代,是她爱情的结晶,更是她在这世上的第一个骨血至亲,同她命脉相连,有了他(她),她从此才不再是错乱时空里的一片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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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地睡过前三个月后,霜娘这胎就算是坐稳了,但她的孕妇症状却没消停,又改换上了新的毛病——吃。
一天六顿。
霜娘起先没留神,她这么个身子,不可能饿着她,她饿了就说,说了就有吃的来,小厨房里早就专给她拨了一个灶,旁的都不管,只管应奉她。
这么好几天下来,她发觉自己好像整天下来只干了吃这一件事——这是真真的,她先前在醒着的间隙里还想一想周连营呢,想他走到哪里了,碰上乱民了没有,平乱顺利不顺利,齐王有没有给他小鞋穿,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要见着她肯定吓一大跳,有的没的一大堆,有时担忧有时笑,往往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可如今,她脑子里几乎只剩下吃了,肠胃好像变成了个无底洞,东西吃下去不多久就变没了,她觉得不对之后一回想一算计,立时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么吃下去怎么得了?这时候又没剖腹产,她要把自己吃成了球,那生产时可坑死人了。
她就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就算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可肚子里还是个小不点呢,她不该吃出以前两倍的分量来。然而想法是容易的,实行是残酷的,没别的——她饿呀!
抓心挠肝地饿。
没法儿,她只好向专业人士请教。
吴嬷嬷就专为服侍她的身孕来的,对她的状态自然了如指掌。霜娘起初开始节食时,吴嬷嬷是赞成的,她也觉得这位主儿吃得太多了,应当适当控制一点,难得霜娘自觉,没等她开口,自己先忍上了,她也就没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