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锦握了握郭南成的手,两人的手同样冰凉,一点温暖也握不住,安慰地对他笑着:“如果我找到人,一定会让你得救,如果你在这里等到人,记得让他们来找我,正南方向,我会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人为止。”
郭南成的鼻头又酸又软,明明是遗言一般的内容,季锦却说得既镇定又安然。
季锦朝他挥了挥手,撑着一根勉强当做拐杖的树枝,带着郭南成的指南针,朝着正南走去,没有回头。
郭南成一直很难忘掉属于季锦那一刻的背影,单薄却桀骜,柔弱却坚韧,一瘸一拐,慢慢消失在树林的尽头。
这是季锦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跋涉,脚部钻心地痛,喉咙和胃都在灼烧,在漫长的不适中,她只能牢记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这样的旅途很孤寂,毫无时间观念,她试图在沿途的所有树木上用随身小刀刻下方向,给后续寻找郭南成或者让郭南成引导人寻找自己留下标记。
走路,刻标记,顺着正南的方向前行。
季锦不断重复这三件事的时候,夜色终于彻底吞没了所有的光明,而前路依然黑如子夜,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季锦险些失去希望。
当在夜色迷茫中,远远传来幻听般的车子引擎声和喧闹声的时候,季锦难以抑制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涌上心头的狂喜。她朝着冯家大宅的方向,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前行。
她走到了林徐行的怀抱里,把郭南成的安危交给他之后,她安然由着其他人照顾她。
在医院接受到良好的照料和治疗后,林徐行在凌晨破晓时分来到了季锦的病房,脸色憔悴,但带着轻松的释然:“没事了,我们找到了郭南成,你另外一个出了意外的队友舒兰也被安全救出。”
季锦长舒一口气:“谢谢你。”
医院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林徐行想了想,坐到了她的床边:“你很勇敢,也很坚强,没有你留下的记号,郭南成很难获救。”
季锦很疲惫,她得到救治之后,几乎就没睡,她担心其他人的安危。在彻底放松的时刻,她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她模模糊糊地说:“不,是你救了他,也救了我,谢谢你……”最后一句话含在嘴里,困倦到极致的季锦,终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林徐行坐在床边没有动,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季锦的手背,她是真实存在的,温暖,柔软,干燥,透着健康的热度,不像几个小时前她跌跌撞撞倒在他怀里的那个瞬间,冰冷,苍白,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他握着她的手,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行,我们会照顾好你太太的,放心,看是给你拿套被褥来,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息会儿,还是回去休息?”恰逢早查房时间,负责季锦的外科主任听说林徐行来了,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是顶级的vip病房,带会客厅和沙发,可以供家属休憩,所费不菲。
“我就这儿睡会儿,麻烦您了。”林徐行依旧的谦和有礼,外科主任是方言大哥方向的老师,也是林家的故交,多少有几分交情,虽然以权谋私这种事情林徐行并不赞成,但是在季锦出了意外的时刻,林徐行第一次感激自己还有这些社会资源可用。
“年轻人,没问题的,不过,她因为这个意外,刚拍过片子,我建议半年以内不要生小孩。”外科主任笑眯眯的目光在镜片之后一闪。
☆、Chapter 20.探病访客
林徐行微窘,也不好答,只能低头应:“是。”
“小姑娘身体素质不错,很快就会好的,以后你们多的是机会,我和你讲,先生一个女孩子,过几年生个男孩子,姐姐带弟弟,又省心又热闹……。”外科主任笑眯眯打开了育儿经,他自己家的头一个孙子刚出生,一提到育儿的话题,加上林徐行是他看大的后辈,怎么也叮嘱不完,“你家老爷子最喜欢女孩子,先生个孙女,他的牙齿都要笑掉……”
林徐行额头微汗,依旧谦恭顺从,附和着外科主任聊了一阵子,外科主任才依依不舍离开病房。
林徐行在季锦的病房里,一睡就是六个钟头,如果不是季锦来叫醒他,他可能还要继续睡下去。
季锦叫他的方式,一如往昔,用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温柔而不至于惊醒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吃了一惊,满屋子花团锦簇,香气萦绕。
季锦朝着他无奈地一笑:“听说我出了意外住院,你的很多朋友送了花和礼物来,就这大半天的功夫,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先收下。”
言下之意,林徐行听懂了:“你别紧张,昨天你找到我的地方,刚好是冯家的party,人多嘴杂的,估计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没事,他们送就送吧,我来处理。”
季锦舒了一口气,有些愧疚:“因为我出事,给你添麻烦了。”
林徐行脸色突然有些严肃:“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出了事故?”
季锦把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和林徐行说了一遍,林徐行问得很细致,连舒兰什么时候失踪,他们的绳子是不是一直都有专人保管之类的细节都问了个一清二楚。随着林徐行的问题,季锦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突然明白过来林徐行在怀疑什么。
这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
“郭南成不是这样的人,会长这人我知道,很多年前他就救过我的命。”季锦首先想到的是替郭南成开脱。
“那个舒兰呢?你刚认识的?”林徐行的眉头紧皱,毫无轻松之意。
季锦脸色一变,赶紧把在巴厘岛和舒兰的结识之行说了一遍,林徐行没有说话。
季锦一阵忐忑,不过眼下她的心里有更大的一个疑问,不问出来,她绝不安心:“为什么我们在原地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救援?”
林徐行深深看她:“你们运气太不好。”原来这两天恰逢青蚨山刚开始结霜,上山运动和赏景的人不少,同样在青蚨山上遇到事故的也不仅仅只是季锦他们一群人。尽管季锦的队友们尽快报警来寻求帮助,但是山上常驻的救援队伍恰好出去搜救,而从市内调派人手到青蚨山,时间就是最大的问题。
外加上青蚨山地形复杂,他们坠落的那片悬崖,下崖路程需要绕很远才有一条较为安全的小路,等搜救队快到郭南成所在区域的时候,林徐行调配的人手也在附近,依靠季锦手机上的信息,他们才很快找到了郭南成。
当时郭南成已经失温,意识模糊,再晚到一会儿,性命堪忧。
所以说他们运气的确不太好,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援。
季锦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事情的真相没有那么让她对人性失去信心:“也许只是一场意外,也许。”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林徐行听完点点头,正在沉思,无意中扫到季锦担忧到有些微白的脸色,心头一动:“先不说这些,你是病人,吃过了没有?”
季锦知道他是怕她担忧多虑,有意转换话题,也就顺着他的这份好意:“午饭吃过,晚饭还早,你饿了吧?”
林徐行是真饿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基本上没吃任何东西:“想吃什么?我来安排,你也陪我吃点。”
季锦一愣,他这话说得暖心,也没拒绝:“我随便,有汤或者粥一类的,帮我打包一碗就好。”
林徐行开始打电话,口气温和,说本地方言,略带一点放松和撒娇的口气在里面,季锦要努力提醒自己控制表情才能把自己的惊讶控制住。她直觉电话的那侧是位女性,而且是位年长的女性。只有多年的亲和熟稔才能让一个大男人流露出这种依恋。
林徐行把这样不设防的一面展示给她,让她不由有些意外。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泛滥,这样的林徐行,是她真的没见过的林徐行。
季锦浮想联翩,林徐行的奶奶去世,母亲是继母,关系冷淡,难道说?
“季锦,你怎么了?吓死我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绽放在门口,季锦一听暗道不好。这一刻迟早要来,只是看时间问题,她的前室友,外加大学四年的同寝室同学徐静贞和刘甜甜,一起站在门口,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这次既然是户外运动社出了事,那么消息传到她们俩的耳朵里,只是时间问题。
“你怎么也来了,还怀着孩子呢。”季锦首先让刘甜甜坐,她的这位室友,大学时候和男友恋爱就谈得如火如荼,如今毕业不到半年,都已经升任准妈妈了。
徐静贞握住季锦的手,她的石膏腿触目惊心,徐静贞赶紧问:“断了?没事儿吧?”
“一点皮外伤,真没事儿。”季锦讪讪解释,同时心底如有一只猴儿抓耳挠腮,她要怎么向自己的室友,也是好友们介绍林徐行?
“腿都断了还没事儿?刚才郭南成差点没跪下来哭,一个劲儿的说他对不住你。”刘甜甜最恨季锦这个万事自己扛的个性。
“合着你们俩到医院了,第一个看的不是我啊?”季锦假意责怪。
“走廊碰上了,他正要去做检查。”徐静贞摆摆手,“要不是他现在也不是全手全脚的,我手撕了他。”
季锦噗呲一笑,只有徐静贞才能这么仗义:“真不用撕了他,要不是他,我现在受伤更重。”季锦把落到崖底的时候,郭南成用自己当肉盾保护她的事情和两人细细说了一遍。
“看不出来,你们会长那个瘦身板,真到关键时刻还有点用。”刘甜甜肯定了一句。
看着季锦没有大事,徐静贞和刘甜甜放下心来,反而聊了一会儿家常。徐静贞是最坐不住的那个,眼神早就朝着病房里的林徐行瞟过去,心里暗暗琢磨着,也不知道是谁,就算穿一件揉皱了白衬衣,也掩藏不住那张天生社会菁英脸的气度。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季锦的病房里?而且刚才她和刘甜甜进来的时候,看着两人一副促膝谈心的样子,绝逼有奸/情!
“阿行!我送饭来了。”一个沉静安然的声音在病房的门口响起,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年妇女,约莫五六十岁,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圆髻,衣袜齐整,看起来干净利落,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眼神里略带一丝疑惑,看着病房内。
刘甜甜扭头一看,扯了扯徐静贞,对季锦笑道:“你吃饭吧,我们看了你没事也就放心了,过几天再来看你。”说着半拉半扯,拽着徐静贞走向病房门口,和林徐行擦肩而过的时候,刘甜甜的眼神朝着林徐行一瞟,轻声说:“林总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季锦。”
林徐行微笑欠身:“当然,慢走。”
唯有徐静贞一脸莫名,出了病房门还在问刘甜甜:“那人你认识?是谁?”
刘甜甜恨铁不成钢:“不管他是谁,他和季锦的关系你看出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