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莺感到眼前一黑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鹦鹉螺。
一路往下,都有并不平坦的走道,神奇的是外面天光正亮阳光明媚,这里却仿佛全然是夜晚,光透过厚厚的鹦鹉螺壁透进来些许,映照出壁上五彩缤纷星星点点的莹亮,好像镶嵌着无数晶莹剔透的宝石一样,美得叫人目不暇接,不少学子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但这种惊喜也是暂时的,很快,越是往下就越黑暗,渐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慢慢叫人害怕起来,然后,他们耳边响起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调子很奇怪,偏偏很悦耳,叫人手脚都开始发软的那种甜美黏腻。
鲛人的歌声。
叶无莺失去意识的时候,仍然咬着牙又往前走了一步,而他的手和谢玉顾轻锋一直紧紧握在一起。
然后,他是被冻醒的,冻得他几乎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勉强掀开了眼皮,看到的就是漫天风雪,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响,大雪几乎顷刻间就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快醒醒,咳咳咳咳……”最先醒来的居然是顾轻锋,她的抵抗力本就不如叶无莺和谢玉,这会儿冻得脸色发白,唇色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谢玉也很快醒来,师者之前就提醒过,一个小队的人绝对不可以松开手,这样的话,就不会失散,可是,这会儿三人看着面前的场景,都是一时无言。
叶无莺之前就知道第一场是蓝色鹦鹉螺,但是一切改变之后,他知道面临的场景也会不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比上一次还糟糕。
蓝色鹦鹉螺并没有那种神奇的能力,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只是,它能够制造幻境,相当真实的幻境,所有的一切,包括触觉、嗅觉、听觉甚至是痛觉都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实,若是在这个世界死亡,就会陷入深度昏迷,别说是自己走出去了,到头来还需要鲛人将他们送出去。
这种考验对于许多成人来说都是沉重的压力,更别说被送入这里的只是一群不过十岁的孩童了。
同样经历过蓝色鹦鹉螺的那几届学子们听闻了今年的“考题”之后,还真是由衷地说了一句“真是幸运”,这其中的复杂和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叶无莺才经常吐槽这个世界的变态,然后感慨一下孩童的早熟。
这种背景……想不早熟都不行啊!简直是环境催人老。
因为毕竟不会真正死亡,原本叶无莺的打算就是抛弃那个懦弱的家伙,等着鲛人直接把他送出去就好,现在这种三个人都可以并肩战斗的情况,反倒是意外之喜了。
“好冷。”谢玉皱着眉说。
规定上虽然没说参加入学测试不能带东西,但是一般人都不会大包小包地带来测试的,即便是带了,在这个幻境里,随身的行礼都会丢失,根本没有用。
但是,叶无莺非常淡定地取出了几件毛衣围巾和棉帽,甚至还有厚厚的羊毛裤,全是空间里缝纫机织布机的产物。
“这是……”其他两人都很惊讶地看向他。
叶无莺非常坦荡,“我五岁那年就有了个残破的洞天,里面本来就有些东西,再加上我自己存放的,几乎不缺什么。”
幻境的规则很简单,你身上本有就的东西,哪怕在全然虚幻的环境里,取出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在这样“真实”的环境里想要凭空想象,才是压根儿不可能。
谢玉非常聪明,几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无莺一眼,手上却非常迅速地套上了裤子毛衣戴好帽子,甚至围上了在大雪中相当醒目的红色围巾,她在雨卉讲那些世家的时候可是没开小差,很清楚叶家可是没有什么圣者贤士能够有洞天给叶无莺,若是没有血缘的关系,能得到残破洞天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还谈什么其他。
顾轻锋却是不关心这些,道了一声谢之后,也同谢玉一样飞快套上了衣服,三个人都裹得厚厚的之后,顿时觉得舒服起来,连这漫天风雪都变成了可以欣赏的景象。
“这真的太逼真了。”谢玉感叹。
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因为冷到皮肤都要麻木了,倒是没有多少痛感,但是正因为这种恰到好处的疼痛,让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
顾轻锋眯着眼睛,试图透过风雪看向远方,“我们要赶紧找到门才行。”
她自然也对蓝色鹦鹉螺有些研究。
所谓的门并不是真正的门,这个世界再真实,却也如同一场梦一样,不过是幻境,既然是幻境,那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有找到了那一点不对劲,才能拿到开门的钥匙,通过门,就能离开这个幻境。
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只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大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纷纷扬扬地飞舞着。
“快看!”谢玉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点灯火说。
叶无莺也看到了,那好像是风雪中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因为雪太大,天地间的一切都瞧不明晰,只隐隐约约看着有那么一盏灯远远悬挂着,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明明看到灯火该感到高兴才是,三个人的心中却都忽然涌出一股寒意,觉得背脊有点发凉,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不为什么,总觉得他妈的……有点诡异。
不管怎么诡异,他们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大雪茫茫,他们随便走都能走到这个地方,指不定不管怎么跑,最终能看到的始终是这盏灯,这个孤村。
渐渐的,他们越走越近,那盏灯却依旧好似半死不活,只零星那么一点,在暴风雪中脆弱地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裹紧了衣衫,叶无莺看了看那破败的村头匾额,似乎写着几个字,因为漆早就掉了,又残破地不成样子,根本就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他往前两部,率先踏了进去。
静悄悄的,明明是个村庄,却看不到半点人迹,除了村头栏杆上的那盏风灯之外,竟是瞧不见半点其他灯火,也听不到人声。
“这里……没人吗?”谢玉蹙着眉说。
顾轻锋的手一直握在腰下三寸的弯刀柄上,闻言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个荒村。”
“荒村的话,那盏风灯又是谁挂的呢?”叶无莺反问。
一时间三人都搓了搓胳膊,鬼神之事,其实……他们都还是有那么点儿相信的。
“你们别忘了一件事,”谢玉忽然说,“这毕竟是个幻境。”
叶无莺一点就透,“说得没错,幻境里的事,谁又能说一定就要科学呢?”
科学这个词,谢玉自然听得懂,顾轻锋本该不懂,但是她也没问,显然这会儿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正凝神看着不远处,直到叶无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看到了远处一个木头柱子上,也挂着一盏风灯。
这个村子不大,从这头几乎就可以看得到那头,这边入村的地方挂着一盏,对面相对的地方,也挂着一盏,只是这盏亮着,那盏已经灭了,几乎被冰雪完全盖住。
“我觉得,我们可以过去看看。”顾轻锋忽然说。
叶无莺和谢玉点点头,三人就朝那个方向看去,仍然是漫漫风雪,他们渐渐离开了那个孤村,却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三具已经完全冻僵的尸体,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原本和他们一样的学子服。
看着这三个已经看不出面目的孩子,再回过头去看看那盏已经熄灭的风灯,他的心头一动。
“再回去。”谢玉果断地说。
三个人飞快又跑了回去,在这荒村了草草转了一圈,就发现风灯不是两盏,而是四盏,这个不大的村子,四面都有入口,而且瞧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除了他们来的那个方向,其他三盏风灯已经全部熄灭,丝毫没有意外的是,那三个方向,全部都有被冻成冰棍的穿着蓝白长衫的孩子。
“所以,我们活着来到了这里,没有被冻死,就算是过了第一关了吗?”哪怕他们再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难免心情恶劣起来,谢玉的口吻也变得不那么好。
叶无莺摇摇头,“如果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他抬头,看着仿佛愈加大了的漫漫风雪。
“雪太大了,我们找间屋子先避一避吧。”顾轻锋呼出一口气,看着那点儿白气都要被冻成冰渣子了。
他们挑了距离那盏风灯比较近的一间屋子,这是一栋用黄土垒起来的土屋,顶端盖着点儿稻草,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冻住了,反正整个村落也没瞧见什么稍好点的屋子,全是这样又穷又破又小,如果他们是寻常世家士族养尊处优的孩子,恐怕到了这样的地方都很难把脚伸进去。
“当!”
叶无莺的剑出得比顾轻锋的刀还要快一些,他挡住了这几乎可以致命的一击,顾轻锋的弯刀如清丽的新月一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轻飘飘地将这座茅草土屋割成了两半!
很难相信,这样巨大并且沉重的弯刀,竟然能有这样漂亮到叫人惊艳的刀光。
叶无莺持剑同屋内的人对立,顾轻锋半跪着,厚厚的雪地上被她的膝盖拖出一条深深的印记,唯有谢玉轻盈地站在原地,手中一条水色长鞭,竟是全然由水凝聚而成,流动婉转,化作一道蓝色飘带护在她的周身。
炼气士与武者不同,她并不像叶无莺想的那样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原本的她是江湖中的邪道女子,后才穿越到现代去的,不管几世,她都从未放弃过曾经练的内功,那是后天武学,或许比不上那些武者练的先天之法,却足以让她强身健体且绝不像寻常炼气士那样身体脆弱,若是后天武学练到化境,未必就比先天差到哪里去。
如果是寻常的炼气士,方才的那一击,就足以让她受伤,可是因为那轻飘飘地一退,让她只是被割破了一点点衣衫,并没有大碍。
面前的人——或许能够称之为人,只看一眼就足以叫人吓得一个激灵。
叶无莺勉强翻出一个合适的称呼:熊人。
在不少小说或者影视作品甚至是游戏中,他都见过熊人,半人半熊嘛,憨头憨脑的其实还是挺可爱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他真正面对的熊人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它不是上半身熊下半身人,而是左半边是人,右半边是熊,人和熊的身体比例原本是不同的,人比熊要矮,也要瘦小得多,所以,整个画面看上去就更加丑陋古怪,那半边熊的身体硬生生往下缩,那半边人则是往上拉伸,怎么瞧怎么诡异。
“你们是什么人!”叶无莺沉下脸来爆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