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不曾问过小先生,怎么称呼?”
年轻人的声音朗润清冽如泉水,使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在下姓温,名述秋。”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的人,实在是可怕啊。
第7章 酣欢一遇
晏无意在踏上这片无人之地时,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他为什么不回去找无喜和尚问个清楚,为什么不去向那些无数误解他的人解释个明白,偏偏要像中了邪一样,一门心思走到底,追查到头呢。
但其实晏无意也清楚,他的如何并不重要。
他没有带多少干粮,腰间只配了壶水。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否在生气,又或者在向谁生气。
他甚至连自己应不应该愤怒都已经不清楚了,这些与众不同的倒霉经历赋予了他混淆自己命运的能力。他始终相信,自己是幸运的。被追杀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被谩骂攻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认为的,也许吧。
也许吧。
沙漠并不宽容,它的手段放肆且多种多样,总有一种会逼的你看清楚自己。就如同现在,晏无意躺在沙丘上,仰面对着一碧万顷的天空,有一种避无可避的错觉。仿佛这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又仿佛这一个人便是全世界。
喧嚣吵闹的街道是孤独,无人问津的沙漠也是孤独。自年少起,他便始终一个人,父母曾教他顶天立地的男儿品行,师父曾教他绝学的武功好行走江湖。教完之后他们纷纷离开,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不会饿,不会渴,有天下众多好友,不会觉得寂寞。可只要一剩自己一个人,晏无意就又会觉得时间停在那个失去一切的地方,从未动过。
沙漠没有一点动静,他大笑起来,翻身站起,将斗笠远远扔在身后,又跳将回去捡起来,随手扣在头上,哼起了不知所谓的歌。
“莫笑我幸得一事,少年也可共赴白头!” 他的末音还在原地,人却没了身影,再一定睛细看,早已在天边朦胧不见了。
他走的迅疾,直到看见一个人。
一个大概和他一样的人。穿着一身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衣,晏无意一时兴起,想要多瞧上两眼。他远远地跟着,瞅着那个蓝衣人展开了他的小包袱,又瞄到人家被巾纱遮起来的小半张脸,兴趣浓浓。
那薄薄的包袱里只有几两银子,一根竹签,一沓上好宣纸匝订成的本子,几件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干粮。
他颇为好笑的看着那个年轻人把衣服拆开,又叠的整整齐齐放回去,将所有东西都放的一丝不苟,将包袱系在一起,又乱了。
那个人沉默了一瞬,背起包袱就走。晏无意发现,这个人总是拿起他那小竹签笔在本子上划上几笔,权当记录。
他划的认真,本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真是个怪人。
晏无意一边想着一边又无端觉得,这茫茫沙漠与浩瀚天地,笔墨展现不出来的也许都全部存在那个人心里了。
他突然想掀起那碍事的巾纱,仔细瞧一下,这个穿着蓝色薄袍的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几个闪神之间,年轻人合上本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晏无意管不住双腿,也跟在他后面。
一瞬间,起风了。那块轻巧的巾纱被风抛的老高,卷起又打了几个转儿,
那个人轻轻的,低低的惊呼一声,匆忙伸手去抓,白皙的指尖和柔软的纱一擦而过。晏无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飞身上去抓住那巾纱了。
落地之时,他抬起眼,刚刚好和那个年轻人对视上。
那双如秋水寒星一样的清亮双眼,胜过他喝过的一切温酿。被那惊讶又懵懂的目光注视着,让他心底某个角落也变的柔软起来。
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晏无意抓着巾纱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将手中的浅色巾纱还了回去。
“在...在下晏无意。” 晏无意抱了抱拳,脸皮子直发烫,年轻人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行礼的姿势,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便笑着学他也抱拳行礼道:“谢谢兄台。在下温述秋。”
“啊......好、好名字!”晏无意匆忙回答道,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在脑海中极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晏兄?”
“没事!”
大漠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晴空万里,但在这蓝天白云之下发生的一切却不尽然全都美好。
惨叫声与哭泣声混合在一起,遍地的血腥吸引来不少食腐的沙鸦,它们在低空盘旋,鸣叫,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吧………他还小!他才几岁,定不会记得发生什么了的!” 魁梧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他紧紧搂着怀里懵懂哭闹的小儿,不住地磕头,脸上的泪水混合着血与粗糙的沙砾流下来,滴入大地。
他哀求的对象是面前一个身着灰衣,戴着鬼面的瘦削男人。
那男人充耳不闻,提着还在滴血的刀,站在父子二人面前。许久,他才极缓慢地挥起刀,一刀砍了下去。男人倒下了,大睁着绝望的双眼。然后又是一刀,将哭着的小男孩砍倒了。
几滴血花飞溅他惨白的面具上、灰色的衣襟上还有苍白的手背上。
周围横尸遍地,十几人的商队硬是被屠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就连黄口小儿都没有放过。
他打了个呼哨,周围几道灰影一闪,全部汇集在一起,齐齐摇了摇头。
男人又一挥手,几个人齐齐退去。
几个时辰后。
“渴不渴?”晏无意把酒壶拿出来,冲着温述秋晃了晃,自从被唤作大哥以来,晏无意还真的照顾起他了。温述秋好笑地摇摇头,他自己带着水囊,哪像这人,简直就像是沙漠里的一个过客,除了一丁点吃的以外什么都没带。
“那饿不饿?”晏无意掏出干粮又问道。
“你自己吃吧,我饿了会给你说的,好不好?”温述秋见他眼神炯炯神色认真,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哄道。
“天快黑了,你怕黑吗?”晏无意不死心,又问道。
“你怕?”温述秋虽然想不明白他问这个的目的,但这不影响他戏谑地张开双臂逗道:“你若是害怕,我不介意这样安慰你。”
“我是看你这么文弱,怕你会害怕啊。” 晏无意不服输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下巴蹭到他的肩头,跟个大型犬似的说道:“应该是我这样安慰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