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元店的歌很响,响的撬开了路明非心里那层狗腿而怂包的水泥墙,他趴在地上痛哭,始终无法做出选择,可除了悔恨一辈的天堂和幸福一辈子的地狱根本就没有第三种选择。
全世界都忘了你了,楚子航,现在我终于要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路鸣泽!路鸣泽!你他妈的给我出来!”路明非歇斯底里的朝着空气喊。
“路鸣泽!”
“你他妈有意思吗!”他吼着吼着眼泪决堤而出。
雨下得更大了,他徒劳的站在楼顶上,像一只被淋湿了的哈巴狗,以户外用品的优良品质著名的Barbour风衣勉强维持着他仅存的傲气。
小魔鬼没有出现。
路明非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跌跌撞撞的推开纸箱朝楼下跑去,他其实听见了诺诺对苏小妍说的那句话。
“你看见那个人了吗,他在为我们而战斗,他会去找你儿子。他会去找他,他会去救他,他会带他回来。”
闹钟响了,最后一分钟,路明非单手撑着扶手向下滑,不顾一切的奔跑在大街上,闹钟就那么响着,本来是想提醒路明非要张开怀抱坦然的迎接新时代新生活,现在却在雨声中突兀的充当着催命的作用,这一分钟也是四分之一,但不是谁的规定,就是四分之一,属于他自己的四分之一。可这比什么都重要。
路明非凭感觉向传达室跑着,泪水混着雨水在他的脸上模糊着。
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救他。
我要带他回来。
他发疯的跑着。
“开门!开门!”路明非在传达室门口锤门,里面的看门大爷生着火盆看着新闻联播,几个大妈凑一桌打着麻将。
“这么晚了干什么啊?哎哟,这不是明非吗,怎么……”
“美国的邮件……有没有美国的信?还带一个小包裹的那种?!”路明非伸出手比划着,他全身湿透了,狼狈不堪,开门的大妈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有是有,但是送来太晚了,估计被水淋湿了一点,下次这么着急就早点来,天气又不好……”
大妈唠叨着在邮件对里翻翻找找,然后递过来被淋湿的一封信和包裹,路明非一把接过,夺门而出,边向路口跑着边拆开包裹,他多希望时间还不晚,多希望电话还可以打通。
还好“高档货”N96的质量还算过关,路明非慌慌忙忙的开机,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联系人,他拨了过去,电话通了。
“滴……”
“……”
“喂,路明非,你考虑好了?”接电话的并不是古德里安教授,而是诺诺。
“我没有时间了!!你在……”
巨大的刹车声在路明非耳边响起,车轮溅起的泥水浇了他一头一脸,闹钟停了,路明非颓废的坐在屋檐下,小小的一排屋檐遮不住劈头盖脸的雨,就像他不能用语言形容的绝望。
“考虑好了就上车吧。”路明非猛地抬头,看见说话的人竟然是路鸣泽,小魔鬼还是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这回他的座驾是纯黑色的宾利Mulsanne,四座的敞篷版,雨水打在他周身就像没有碰到一样的消失了。
湿透了的路明非坐上了副驾,他从来不知道路鸣泽还会开车,从体型看来估计是无证驾驶。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雨啪嗒啪嗒的下着,仿佛无视了开车的小魔鬼,只撞到了路明非的脸上。
“你搞什么啊路鸣泽!很有意思是吗?”路明非把头抵在膝盖上,动了动嘴,也不知道一旁开车的路鸣泽听见了没有。
引擎飞速的转动,纯黑的色宾利跑过了长长的街道,楼下的小吃摊在十分钟前飞速闪过,现在路边是灯火通明的CBD区,是金色的钟楼,前面是0号高速。
“我只是想让哥哥你清醒一下。”路鸣泽声音很平静。
“我很清醒……”
“哥哥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有没有通关这个游戏?”
“我还坐在这就说明其实没有结局。”路明非抬起了头,外面是暴雨的东京,车飞速的在积水的道路上划过,黑暗中有亮着的广告牌,大概是高天原。
“先不扯别的,我就想知道我现在成这样子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做好没?我一个小虾米的命换奥丁那个大boss也很值啊。”
“诺诺很好,不过我实话告诉你,奥丁没有死。”
路明非突然觉得五雷轰顶,搞半天自己牺牲了一条小命,什么都没换来?
“你他妈不是答应我了吗!”路明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驾驶位狂吼。
“……哥哥你听我说。”
“如果你稍微对北欧神话有一点了解,那你就会知道,有关奥丁,著名的并不只是昆古尼尔,还有栖息在他双肩的乌鸦和两只躺在他脚边的狼。乌鸦Hugin代表“思维”,Munin”代表“记忆”这两只乌鸦每天环绕世界飞行,然后把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向奥丁报告,而那两匹狼,一匹叫Geri代表“贪婪”,另一匹叫Freki,代表“饕餮”,奥丁把人们献给自己的肉全投给这两匹狼吃。可以说这四只动物也算四分之一个奥丁,很不巧,去找你麻烦的是奥丁,但是他也拥有一命换一命的权利,如果他真的想逃,我现在这个状态是没办法跟他抵抗的,所以代表“思维”的Hugin被留下用来支撑那个尼伯龙根,我们能杀死的只有他。”
路明非一愣,突然觉得还有点开心,自己怎么说也是跟奥丁一个权力的人了,命都被分成了四份。
“那Hugin既然代表思维,是不是他死了大家都记得师兄了?”路明非突然想到了这两者的关联。
“很遗憾的告诉你,不是。哥哥你怎么没注意到另一只乌鸦叫记忆呢?思维最多只能让大家接受他的存在,但是记忆可以抹去他的存在。”路鸣泽目不斜视,看着雨落的前方。
路明非瘫软在座椅上,疲惫感一下子席卷了他的全身,那种为了什么去奋斗的感觉再也没有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的人。
如果我选了去拿那封录取信,会不会能救救师兄?路明非想,那现在这辆车的后座上就会有诺诺和师兄了。
他突然觉得脑袋很疼,疼到窒息,有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一下涌入他的大脑里,黑天鹅港、金发的小女孩、冲天的大火,凛冽的风声好像夹杂着1991年深秋西伯利亚的冰雪,而他在天空中悬浮着,飞翔着,领悟着无数古老的文字,属于龙族的历史,属于龙王的言灵。
在那段缥缈的玄空里,他既不是衰小孩路明非也不是卡塞尔学院的S级李嘉图M路,而是黑王尼德霍格,是曾经世界的主人也会是现在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不知道是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里有一个近乎疯狂的吟唱者,还是驾驶座上的路鸣泽低声的念着。
支撑宇宙的Yggdrasil,十字架,被钉在上面的男孩,那是他的弟弟。
路明非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有想过自己的只是一个魔鬼的雇主,又或者是被魔鬼利用的倒霉蛋。但是没有想过他其实是比魔鬼更加值得被消灭的存在,合着自己屠了这么多年龙,放弃了大好前程,最后得知自己才是遗臭千古的黑王,他觉得全世界都在逗他玩。
“可是我已经死了,你给我看这些也没用。”路明非假装无奈的摊摊手,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上是夜空,下是深海。一条巨大的黑龙蹲坐在冰山的制高点,遮住了半边天空的膜翼和锃亮的鳞片被染上了淡青色。而他坐在黑龙的角上,面前是漆黑的天幕,挂着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那是“神之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