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姜汤,小心着风寒。”许三碗端到李秀兰面前,见他还是不理,又道:“你若不吃,我便强压着你喂。”
李秀兰到底没犟过这匪首,乖乖去接碗,刚碰到碗边,倒吸口气,被烫到了手。
许三碗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和他这样的莽夫不同,是个细皮嫩肉的大姑娘。厨娘听小厮的话,知道是给大奶奶吃食的,特地用一个袖珍玲珑的瓷碗盛的汤。许三碗粗手大脚,端捧着小碗,捻起里面的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一勺子,呼了呼,送到李秀兰嘴边。
李秀兰见许三碗这般笨手笨脚又处处小心周到的模样,心里一软。且气性也在之前漫长的寂静中消解不少,张嘴含住汤匙边,一点点抿进嘴里,期间,还不时用那双灵动的眸子瞄许三碗。
许三碗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番平静。他一勺一勺的递,李秀兰一口一口的抿。
伺候李秀兰喝完姜汤,许三碗手臂酸酸麻麻的疼。他活动活动手膀,到一旁,从怀里掏出瓶伤药,放到桌上。李秀兰朝许三碗那边看了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开口。
扎在右手膀的簪子早被许三碗拔了出来,留下个深红的坑。他解开前襟,李秀兰别过头,突然惊醒自己又不是真女儿身,作何回避?便又转过头,继续看着许三碗。
许三碗这时已经褪去半边内衬,光着半边膀子。他拔掉药瓶的木塞,扭着身子行动不太灵活的给自己上药。瓶里药粉不服帖,洒了一地,残留在伤口的粉末几近微乎其微。
李秀兰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夺过许三碗手中的药瓶,故作凶悍“看什么,敢乱动,我再扎你。”
许三碗微微愣神,心想这哪里是凶,明明像天上的神仙似的,好看的紧。
李秀兰没想过簪子能扎那么深,边上药,边心里暗暗有些内疚。他低垂着眸,用手指细致的晕开药粉,许三碗打量一番李秀兰的眉眼,这人好似画里面走出来的,脸上一点瑕疵也无,显得不真切。
上好药,李秀兰看着许三碗露出的半边膀子犯难。
“剩下的我不帮你了。”说着,又要回床边。
“秀……秀兰。”许三碗唤道。
“嗯?”李秀兰止步,回头看他。
许三碗穿好衣裳,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改名了?”
☆、第五章
“没有。”李秀兰摇头,心里却有些怕。他努力镇定下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突然问这做什么?”
许三碗怔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自言自语:“怎么会呢?”
李秀兰捏紧下裳,屏气凝神。
“那大约是我记错了。”许三碗良久缓缓道,失落的叹口气。
李秀兰摸不清对方什么意思,只好选择沉默以对。
“睡吧。”许三碗对李秀兰道。李秀兰身子一僵,许三碗补充道“我去和大天挤挤。”说完,转身出了门。
李秀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中一会儿是湾子里凶神恶煞的马匪,一会儿是许三碗端着姜汤的画面。到快睡着时,眼前恍惚看见许三碗的面庞,微微皱着眉,一双虎眸直愣愣的,盯着他瞧。李秀兰想睁开眼看清楚些,哪想眼睑沉重非常,不甘愿的闭上眼。
“吱呀”一声,门又被关上了。许三碗往张大天的院子去,走到门口,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大天。
张大天惺忪着眼,看见许三碗的一瞬有些懵。
“大哥?你这是?”外面天冷嗖嗖的,张大天也没多问,赶紧让许三碗进了屋,倒了碗热茶给许三碗暖暖身子。
“今晚我和你挤一晚。”许三碗脱了外裳,躺进被窝里。
张大天想问的一句没问,猜想大概是嫂子和许三碗闹脾气。
“行,挤就挤吧。这天儿也热不着。”说着,便就着许三碗脚那头躺下。
第二天大清早,许三碗一睁眼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起身一看,床上张大天起仰八叉的躺着,咕噜咕噜的扯着呼噜,而自己在床底下三尺远的地方。
许三碗心里不知道什么味,反正就是后悔。放着软玉温香不抱,非找罪受,和个自己一样五大三粗的莽汉挤一晚。
“二当家!二当家!”门外嘭嘭作响,张大天从美梦中惊喜,擦擦嘴边的口水,慢悠悠起床,突然发现屋中站着个人,吓出一身冷汗。
“大……大哥?”张大天终于回过神,赶紧穿好衣裳,笑着道“大哥起的真早。”
“二当家!”门外见没人回,一着急,扯着嗓子嘶吼。
“叫魂呢!”张大天打开门,一喽啰神色慌张,道“不好了,二当家,大奶奶今早去后山把脚崴了!我去找大当家没找着……”
话还没说完,许三碗陡然出现在张大天身后,冷声问“可严重?”
喽啰没料想许三碗和张大天会在同一屋,猛憋一口气,差点闭气。
“大……大……大当家!”
怎么大当家和二当家睡一屋?喽啰面带疑惑,张大天咳嗽一声“问你话呢。”
“哦!”喽啰压下心中的疑虑,简单说明了李秀兰的伤势。
“人呢?”许三碗问。
“由婆子馋着回大当家屋里了。”喽啰捏把汗“大夫在那儿侯着,只是大奶奶说什么也不肯让大夫治脚,正僵持着,我就过来找二当家拿主意。”
许三碗一听,风风火火的往自己院子赶去。
喽啰看着许三碗的背影,不禁感叹大当家对大奶奶的重视。
“二当家,您不去看看?”
张大天打个哈欠,摇摇头“去什么去,两口子的事情,我掺和做什么?”门一关,回去继续睡。
喽啰挠挠头,突然开悟似的惊叹一声。大当家昨晚肯定是和大奶奶闹矛盾,被赶出来了。
待许三碗赶到院子,一进门,就看见背着药箱子的大夫在门外吹凉风。屋门紧紧闭着,里面李秀兰说什么都不开门,让大夫赶紧走。
赵虎听闻李秀兰受伤,也赶过来了。他挨了三十鞭子,行动上还颇为不便,不过因为刑罚的都是认识的弟兄,手上有分寸,伤的不重,回去涂上金疮药,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