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茹……”
郭澄希居然听到了李茹的喃喃自语。便询问除了头部,还有哪里不舒服,实在不行明天背着她去给教官解释。
刘悦然说:“没这么严重吧……”
郭澄希的脸一下子白了,看看地面,又抬起眼,自我安慰般的双手摩挲着手背说:“小茹好像还是有点严重。”
李茹说:“为什么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我还好,只是有点臭臭的。”
突然地,宿舍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氛围中去。刘悦然踮踮脚尖,觉得该说些俏皮话,把一切尴尬风趣地干掉才符合她的性格。
“末日里的末日。”
“掉书袋。”郭澄希毫不留情地说。
刘悦然嘟着嘴发出娇憨地抗议声。她高举双手,左右轮换地跺着脚,像个可爱的傻瓜。
但李茹把手掌压到嘴唇上。这是一个自我噤声的姿势。刘悦然以为她是太累了,疲乏地打哈欠。实际上,就这样手遮着嘴,李茹在脑海中尖叫、质疑、咒骂。
龙赢得胜利——世界末日。一个堪比核弹爆了地球的坏消息。
“咬人。”李茹吓得直打哆嗦,那句咬人啊——“咬……”以及场景里的第一声吼叫,吼地一大声,那是近似于肉食动物发动进攻时的叫声。
不是龙。但同样躯体庞大、会飞。
郭澄希说:“丧尸,怎么了?”
“丧尸?”
“哪里咬到了,赶紧给我看。不对,你在宿舍躺了这么久,应该变异了才是。小茹,你梦到丧尸了吗?”
“我一定在做梦。”
“先给她休息会吧,澄希。”刘悦然说,“她脸白的吓人。”
“史前动物,那个动物,那个,史前世界。”庞然大物般的野兽,李茹的眼睛左右漂移,像是疯了一样地寻找地面上逃窜的蟑螂,“原始人。史前原始人,穴居……”她猛一抬头,“电风扇。还能转——”
刘悦然说:“不能转了。”
李茹恼怒地瞪着她:“为什么不能转!”
“坏的,你知道的呀。”
“你们。”李茹说,“你们这里到底是哪儿……”
郭澄希和刘悦然互相对视了一眼。郭澄希紧皱双眉,那人该是回来但脑子有点坏掉了,一下子说不上变化好还是坏。
“怎么办啊澄希?”刘悦然把右手放在嘴唇上,看着精神焦虑、迷狂的李茹,说,“她好像……”
郭澄希说:“是好像……”
顿时,郭澄希大吃一惊。刘悦然心惊肉跳。
李茹大概是智障了吧。
第4章 分裂还是没有
她做梦了,梦回到过去,
心理医生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例如你记不得自己做过,可是却实实在在地做了?”
她说:“我不喜欢阿蒂尔·兰波。”
“阿蒂尔·兰波是谁?”
其实是她不喜欢阿蒂尔·兰波的诗。更不确定的是,这位心理医生是明知故问,诱她回答,还是真的不知道。但她认为他是一位十分亲切、经验老道的心理医生。
发生奇怪的事的那天。房间摆满阁,一伸手臂就可以轻易取到他的诗。
阿蒂尔·兰波诗集不同译者有三本。
“阿蒂尔·兰波。”她说,捧着书页,看着他年轻的黑白画像,指尖翻过一页——躁动、焦灼、同性恋。曾三次离家出走。阿蒂尔·兰波,一位真正的通灵者,迷狂的风暴。他言语的炼金术,诡谲难解。
我吞下一大口毒药。
诗的开篇有点吓到她了。她吸一口气,继续看:
——给我这么一个好主意,真该三倍地祝福!——五脏六腑烈火燃烧。毒性猛烈,我的四肢五体痉挛抽搐,我扭曲变形,倒翻在地。我渴死,我窒息,透不出气,叫也叫不出。这就是地狱,永恒的惩罚!你看,火焰往上窜!把我烧个够。滚开,魔鬼!
她开始发抖,她看到那些文字离开纸张,闪烁着金灿灿的炼金术光芒,像巫女的纸人使魔一样一个一个剥离,起飞。带着闪光。
人欲自毁自伤,必下地狱,是不是?我信我已落下地狱,所以,我就在地狱。这就是亲身践行教理。受洗即卖身,我自是我受洗礼的奴隶。父母呵,你们做成我的不幸,也做成你们自己的不幸。可怜的无辜的人!——地狱伤不到异教之人。——照样还是生活!往后,下地狱的快乐将更是深不可测。
她盯着诗,透不过气。
你不要说,不要说了!……在这里,责难就是耻辱:撒旦说火是愚蠢的,我的愤怒也愚不可及。——教唆我去犯错误,施魔法,假香料,幼稚的无聊的音乐。够了,够了!……
她大声朗诵,陷入奇怪的幻觉里面,几乎发了狂,随着音量渐渐提高,炼金符号一个一个的金灿灿地闪烁在脑畔。她虔诚地仰起脸,神圣的光芒照耀她的脸庞。
——说我握有真理,说我看到了正义:我有健全、明确的判断力,说我已臻于完美……那是傲慢。——我的头皮在干裂。主啊,怜悯吧!我怕,我怕。我只觉焦渴,渴死了!童年,绿草地,喜雨,岩石上的碧水蓝湖,钟楼敲响午夜十二时的月光……在这样时刻,魔鬼他正躲在钟楼上。马利亚!圣母!……——我这种愚蠢,可怕至极。
在那里的难道不都是正直的灵魂?不都是对我怀有善意?……来吧……我拿枕头堵住我的嘴,他们听不到我说话,他们是游魂。此后,谁也不需想到他人。谁也不要接近。我闻到焦臭味,肯定是焦臭味。
她感到脚下有地狱的火焰,浑身发热,越烧越高,火焰卷着她升腾而起。她清楚知道自己是罪人,是用火烧死的异端者,她的肩膀正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幻影重重,无穷无尽。我所见到的永远都是如此:历史不可信,原则全忘记。
她感到手里捧着的书实在太重了,又沉又硬,像块被地狱火焰制作出来的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