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千山摇了摇头:“既然说了镖头夫人是被鸭肠勒死的,在这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怕是谁看见鸭肠都觉得心里犯恶心吧。”
好有道理但是好气人啊!星河影招招手叫来了店小二:“小二哥,来一份卤鸭肠。”
店小二一听这话,愣了一会儿,而后赔着笑脸:“客官有所不知,这东西不大吉利,最近镇上没人做了。本地的鸭脚也很不错,客官不如尝尝?”
星河影眼角一抽,余光瞥见剑千山略略一笑:“鸭肠……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店小二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们这金刀镖局里,总镖头夫人,让一根鸭肠给勒死啦!”
第五遍!星河影保持着微笑:“哦?”
大概是事情太少人太闲,总有人喜欢碎嘴。星河影表示就喜欢你们这样爱扯闲磕的,剑千山表示我就知道那小子喜欢听人扯闲磕。一件事,在五个人嘴里那就是五个说法。在听过了小妾夺位诅咒、奸夫反目杀人、总镖头被绿灭口、厨子涨薪不成痛下杀手四个版本之后,剑千山和星河影终于听到了总镖头夫人之死的第五个版本——
“莫夫人是得罪了神仙啦!”店小二压低了声音,“客官,看您们这腰上带剑的,肯定是江湖人。你们江湖里面不就有那些个会妖术杀人的吗?”
……我们是混江湖的不是混邪教的喂!
星河影的内心戏依然丰富,剑千山已经看透了他戏精的本质,喝了口茶。于是星河影憋住了满肚子的闷骚吐槽,一样喝茶堵住自己的嘴。店小二跟人聊起来八卦也是刹不住车,这时候接着就说了起来:
“莫夫人招惹的那个邪教,听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叫……叫什么逆、哦,对了!逆天命!”
“噗!——”
星河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对面的剑千山没有一点点防备,一激灵抬手就是一甩袖子拍出去,差点掀翻了人家的桌子。
“小二哥,你刚才说……谁?”星河影一抻袖子擦擦脸上被剑千山拂回来的水,对面的剑千山只想知道师弟这么邋遢想打死他怎么办。店小二还以为这两人是惊讶至极,星河影又适时塞上了一些散钱,于是他也乐得嚼舌根,搭上笑脸继续讲解起来:
“这事儿啊,还真没有别的几个人知道。那个邪教逆天命里面啊,人人都是三头六臂还会妖术,我小舅子就在镖局里面干活,这还是他悄悄告诉我的。莫镖头一年里净是出门走镖,莫夫人就跟西街胭脂铺那个王掌柜勾搭到一起了。这个王掌柜他家三姑的二舅就是那个邪教里面的人,现在莫镖头回来了,老王就怕是莫夫人透露了他们的事,所以干脆……”小二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要不是妖术,鸭肠子那种玩意哪能勒死人呢!”
很有道理但是我不信谢谢。星河影“呵呵”一声:“这事情闹得这么大,难怪最近这卤鸭肠生意不好……不过这事情,官府难道没个说法吗?”
“哪能没有!莫夫人肚子里还有四个月的孩子呢,一尸两命的案子哪能不把官府都请来?”
星河影眉头一动,剑千山亦是微微凝眉。小二没察觉到两人神色有异,只是继续道:“但是奇就奇在,官府的人进去没两天就被总镖头客客气气给请出来了,软棍子撵人那可是更狠啊。现在总镖头是买了不少的冰块,把夫人的尸身都藏在家里,怕是也让邪教给迷了心神,要搞什么事儿呢。”
是啊是啊他直接搞大事,派人加急上了凌虚剑门,这不把掌门弟子都给请下来了。星河影听够了热闹,和剑千山对视一眼,于是待小二走了,两人便是都皱起了眉头。
还是剑千山先开了口:“怀胎四月,女子。阿影,上次昌家的事情……”
星河影微微颔首:“的确,下午我们问问莫夫人的命格吧?这事情好像真是不简单。”说到这里,星河影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里有几分恼,“老狐狸……”
剑千山抬头望天,拿起拂尘在他头顶一下轻拍:“少说两句吧,起码不用你大考了。下次你再用丹炉炖龟苓膏的时候我给你求求情,这行了吧?”
“说的好像你哪次没给我求情一样……”
第7章 疑心生暗鬼不能怪我
金刀镖局,是荷渡镇上唯一的一家镖局。所谓唯一的意思就是,垄断经营,家大业大。
星河影就跟在剑千山身旁,等着门人进去通报的时候,抱着胳膊打量周围,摇了摇头。剑千山随手将腰间的拂尘拿到了手里:“怎么?又看出什么了?”
星河影斜睨一眼他手上的拂尘,默默把不该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改口:“整个镖局都挂了白绫,看来这是要出殡的。”
剑千山唇边带着笑,知道他说的是昌员外家那事儿,摇了摇头:“昌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会被起死回生的说法蒙蔽。莫镖头是七十二镖局联盟里的人,不至于听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与剑千山一贯温和的笑意不同,星河影笑起来总是带着三分的嘲讽模样。他开口也没什么好话,多半不是刻薄就是讽刺,于是这时候开口也是带着嘲弄意味:“七十二镖局联盟又如何,还不是派人上山请凌虚剑门援手。这联盟若是真有几分用处,那可能也就是求救的时候方便一些。不过近年来朝廷明令禁止私刑灭门,嗯……自打逆天命退隐,江湖真是日渐闲的没事。”
这话槽点太多剑千山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想了想只有叹了一口气:“阿影,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行了。这话让金刀镖局的人听见,麻烦就大了。”
星河影闻言,眨了眨眼便是一声笑:“好。”而后又是看了看金刀镖局门前的白花,“那趁着现在没人我就再多说一句——既然入了江湖,那也就是刀光剑影的事,一朝生死也怨不得别人。只是连累了妻儿老小,那就没劲了。说到这个,师兄啊——”星河影说着,转头又看向剑千山,脸上带着一贯飞扬而促狭的笑意,“若是有朝一日,你我非得动手,你可狠得下心么?”
剑千山微微一怔,看着星河影,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星河影脸上仍是笑意,周围的蝉鸣似乎突然鼓噪了起来。于是剑千山一挥拂尘,凝视着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
“阿影,不会的。门规之中,严禁同门相残。”
星河影唇角的笑意又是深了几分,刁钻起来也是没得打发:“师兄你这是糊弄我,我就问你对我下不下得去手,没说算不算同门。万一天下人都要你杀我,你到底是动不动手?”
剑千山定定看着星河影,对方却只是保持着戏谑神色。看似是玩笑,可是剑千山不懂他的眼神到底是戏谑还是认真。正在这时候,金刀镖局里的小厮小跑了出来:
“两位道长!我家镖头有请!”
星河影便是立刻转过去,笑嘻嘻回了一句:“诶,来了!”
说罢,他便是握着手里长铗往里去。剑千山提步跟了上去,小厮在前面带路,于是剑千山便又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给星河影:
“如果真是有朝一日,全天下都要杀你,只要你没错,我就给你担着。”
星河影微微扬眉,转头看着剑千山。忽然又笑了一声,转脸笑的灿烂:“师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抬手就是一挥拂尘拍他一脸。
金刀镖局的正堂里,莫须有就站在正堂里。大概真是焦头烂额,他在厅堂里来回走了两圈,这才看到家里的门僮带着人走了进来。逆着光就看见两个白衣的人影,凌虚剑门的衣衫都是雪白的道袍,细节上的不同则是标示他们在门内的身份。莫须有站定一看,两个青年都是眉眼俊朗,手执拂尘的那人,衣角有金线绣的押花,看来是大弟子。问归途之前已经传信过来,说此次派来他门下大弟子和三弟子,那么旁边那个握剑的青年自然是三弟子无疑。
莫须有暗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是有救了,看这两人感觉和看救世主是一样的。传闻问归途的大弟子剑千山持重沉稳,颇有问归途年轻时候的风范,此时看他手执拂尘腰带长剑的模样,倒真像是吕洞宾下凡收妖。再看他旁边的星河影,这时候却是两眼带着红光。莫须有心下一惊,江湖上都知道这大弟子的名声,却少有人说起来这个三弟子——莫须有心下有些不安,这人眼睛有异,难道是看出了什么?
容不得他深思,两人已经进了正堂。剑千山先是稽首行礼:“莫总镖头?晚辈稽首。在下凌虚剑门掌门大弟子剑千山,这位是师弟星河影。听闻总镖头家中有事,奉师命来此。”
剑千山礼数周全,莫须有赶忙还礼,这时候忍不住看看星河影,却见这青年抬手揉了揉眼睛。莫须有心里更慌,剑千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回头便微微敛眉:
“三师弟,莫要失礼。”
“是。”星河影应了一声,放下了揉眼睛的手。稽首一礼,却不是正对着莫须有的方向:“在下凌虚剑门掌门三弟子星河影,这厢有礼,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莫怪。”
莫须有微微张嘴,而后才笑着说了一句:“小兄弟,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嗯?”星河影闻言,抬头,看了看莫须有身畔,而后才转头看向莫须有。一双泛红的眼睛里带着薄薄的光,脸上一副疑惑模样:“这……我刚才明明看见这里……”
“三师弟!”剑千山猛地出言打断,“切勿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