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自己制的。那方子也是我梅家的秘传。不然,不懂得其中工艺,又怎么能卖个好价钱呢?”
不儿听她这么说,心里长出一口气,心想幸亏你没告诉我是从胡人那里买的。不然假香的源头,可就真不好查了。搞不好,以自家哥哥那个执拗的性子,还真可能把他们发配到边疆之外去。梅曼楠趁着不儿走神儿这一会功夫,仔细打量一下对面这个小哥,发觉也是个男装的姑娘,心下顿升疑窦。观其面相,也与之前自己见过的卢家下人不太一样。可是自己思忖再三,也没明白会有什么人有什么必要乔装打扮,来订货。
不儿却对对方是不是看穿自己毫不在意,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帕。帕子里,包的还是那假香。她随即把那帕子递给梅曼楠:“少寨主,我家东家有事相求与您。想让您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落梅寨所制。”
梅曼楠接过帕子打开,然后拿出里面的香块仔细查看,闻了又闻,点了点头说:“正是。”
闻罢此言,不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然后朝着那香块劈头砍下,那四合假香随即一分为二。她动作太快,又亮了兵器,梅曼楠呼吸之间本能的往后一跃,压低了身形,手中长剑出鞘。客栈的二楼也不知何时冒出了一队手持短弩的护卫,她们手中的□□都直指不儿的头顶,仿佛她再有异动,就射成刺猬。不儿扫了眼楼上的情景,唇角一勾,把匕首扔在桌上然后委屈的说到:“哎呀,误会误会。我就是想把这香块切开,好让少寨主看看里面的情况。”
梅曼楠戒心已起,自然不会轻易消去。她用剑尖轻挑了一下桌上碎成两半儿的四合香,接到手里一看,心下一惊。自家所制的四合香,里外均是乌黑,这一块,外面虽然看不出,但是里面却有大量灰白小块,竟是块有问题的次品。
“姑娘你这块香是哪里来的?”
不儿见梅曼楠换了称呼,知道自己这假身份也用到头了,大方的答道:“卢家香铺。香铺里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十来块有问题的四合香。”
梅曼楠收回长剑,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儿问道:“所以姑娘此来找我。订货是假,实则是要查问我为何卖给你们假香?”
她看不儿点点头,又说:“你这小娘子胆子也是忒大,你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兴师问罪与我。不怕我恼羞成怒给你个有来无回?”
不儿见她这么说,反倒坐回了长凳上,然后不紧不慢的把香块包好,收回怀里,嘴上慢条斯理的说:“落梅寨走的这条制香贩香的路少说也有十几年了。我虽是个小女子,却也知道商场如战场,光靠些偷鸡摸狗的小聪明,是站不住脚跟的。既然如此,我料定不论是落梅夫人,还是少寨主你,都不是利欲熏心的奸邪之辈。我既然敢拿着假香来与你对峙,自有能全身而退的办法。我还在准备办完了这件差事,领完赏钱,去状元楼好好吃一顿呢!”
听到这里,梅曼楠朝着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又坐回了不儿对面,问道:“姑娘所言不虚。我落梅寨得以在盘踞恋沙关多年不倒,确实重名轻利。只是你刚才所说,卢家铺子里还有十几块假香?都是从我落梅寨出来的吗?”
不儿摇摇头答道:“是假香我能确定,但是是不是出自贵寨却不敢妄言。不知道少寨主方不方便帮我分辨一下?”
梅曼楠略微颔首,心想自己秘制的四合香竟然出了问题,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恐怕还得及早报于母亲知晓。若是能借卢家之手,查出其中端倪,自己也好有个交代。随即与不儿说到:“既然这假香确实来自我寨,那么查清个中缘由,曼楠责无旁贷。还请姑娘择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我们一起查一查。”
“既然如此,我们宜早不宜迟。不如就约明日申时,我把那假香悉数取来,劳少寨主一辨。我感少寨主深明大义,愿请您一顿佳肴,以示感激。不如就定在状元楼吧。”
梅曼楠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额,请问姑娘,这状元楼在哪啊?”
不儿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反问道:“少寨主您来过京城几次了?”
“嗯?十几次了吧。”
“十几次了您不知道状元楼在哪?”
梅曼楠苦笑着摇摇头。
“朱雀门往东,汴河以南,离相国寺不远,就在曹婆婆肉饼边上。额,曹婆婆肉饼你总知道吧?”
不料梅曼楠仍是摇摇头。
“那玉楼包子和清风楼呢?也不知道?”
梅曼楠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不儿这才明白,这世上真的是有与美食无缘之人。不儿挠挠头,说道:“诶,没关系没关系。等我们把事儿办完,我找个时间带你在京城转转。这东京城好玩的地方,十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是人间仙境一般之所在。你们来过这么多次还哪都不认识,真是白瞎了这大好的年华。”
梅曼楠长在大漠,身边又都是自己的护卫丫鬟,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不由得觉得有趣。两人最终约定,明日申时,状元楼上,四合檀香,一辨真伪。
不儿走了之后,梅曼楠被一群手下的姑娘团团围住,询长问短。这位与她们相处多年的少寨主这才发现,不是身边这帮女子不爱说话,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太过压抑,她们才不愿多言。其中一人突然拉着梅曼楠问道:“少寨主,既然那来人的身份是假的,那姓名多半也是假的。所以她到底什么来历啊?”梅曼楠一愣,暗道与人说了这么久的话,还约了明日再见,却连此人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心下有些措然。
第9章 9 状元楼宴
不儿离了花檐邸店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突然蹿出的白色身影死死拉住,然后拽到路边。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比不儿还高上一些,顶着一头乱发,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不儿,似乎很是生气的样子。
不儿伸手给他抓了抓头发,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了小白鹭?生气啦?”
白鹭躲开不儿的手,然后狠狠一跺脚,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他一会指指不儿,一会指指邸店的方向,然后又打了几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儿看他那着急的样子,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怕刚才邸店里面埋伏的那一队□□手真的出手伤了自己。
“好啦好啦,”不儿拉着白鹭的手,仰起头望着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不都是哥哥意料之中的事儿嘛。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他咯。再说了,她们真敢动手,我不是还有小白鹭保护我嘛。”
说完,她也没有再给白鹭比划的机会,拉着他往内城走去,琢磨着先去曹婆婆那买俩肉饼,再回家把今日之事,给哥哥汇报一番。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布店的时候,已到了日跌之时。绫影带了青鸳去卢家拜访卢植,顺便把最近查到的事儿,跟卢慕辰也交代一下,留了星若一个人看家。星若坐在院子里,死死盯着那一株丁香花,眼睛眨都不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儿见星若看上去心事重重,便凑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星若把手中捏着的纸条递给不儿。纸条上写着:堂中有事,见信速回。八个字写的张牙舞爪,正是天虹门赤峡堂堂主,司马贤的字迹。
“你这身上,一股子肉饼味。看来差事办的不错?”
不儿点点头,把纸条还给他答道:“咱家绫大掌柜快赶上那诸葛孔明了,算得一分不假。那梅家娘子,心中还真有侠义之道,我与她约了明天去状元楼吃顿饭,然后看看那卢家的四合假香,是不是都出自她手。若真如此,不知哥哥,会不会让我去落梅寨走一趟呢。”
“那天高水远,大漠孤烟之地,云翳才不会舍得你去呢。”星若捏捏手中的纸条,凝眉又道:“不过眼下看来,我也去不了。大哥飞鸽传书过来,我最迟明天也得动身了。”
俩人一合计,觉得既然是给卢家帮忙,帮到这个份上也差不多仁至义尽了,明日的状元楼之约,纯当走个过场,后面的事情,就让落梅寨自己头疼去好了。
绫影和青鸳在卢家待了大半个下午,两人拜过卢老爷,又跟卢慕辰把最近查到的事情,悉数解释之后,本来准备早点回去。结果一出卢植的书房,就看见卢清晓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似乎在等他们。绫影看见他才想起来几日之前说的游湖赏荷之事,心想这些日子光是忙着查四合香的事儿和对付星若,已经用尽了十八般武艺,所以把清晓的出游之约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绫影偷偷拽了一下青鸳的衣袖,示意他一会不要多言。
卢清晓见他们二人走了出来,上去一步躬身行礼道:“见过先生,听闻先生雷厉风行,假香的事儿已经查完了?”
绫影回礼道:“托公子的福,确实大有进展。不过近日,都没见公子来书院教孩子们练剑。是不是他们太过顽劣,惹了公子不快?”
自从上次卢清晓和星若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之后,也不知是跟谁赌气,他就没再去过布店。见绫影问起,他只得讪讪道:“倒是与孩子们无关。只是令弟,清晓有些应付不来。”
青鸳觉得奇怪,嘀咕了一声“什么令弟?”被绫影狠狠一瞪,赶紧收了声。
卢清晓假装没看到这主仆二人的怪异神色,接着问道:“上次与先生约了六月初去金明池赏荷,如今已是初四,不知先生可有变化?”
绫影连忙答说没有没有,只是最近忙于调查四合香的事儿,有点分神。如今源头既已查明,赏荷之约自无更改,还按照上次所定之计划,辰时在布店碰头,然后一同出城。说完又和清晓寒暄了几句,就带着青鸳回布店去了。
路上青鸳还是遭了掌柜的数落:“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机灵点。我不是让你别说话了嘛。没事学学人家白鹭,管好嘴巴。”
青鸳一边点头认错,一边心里委屈,那白鹭是天生不会说话好吗,自己怎么学得来…
东京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绫影他们晚上也很少出去。到了人定之时,大都洗洗睡下了。星若坐在绫影的床上,抱着被子哭丧着脸,不情不愿的把司马贤的来信递给绫影看,随后又说了白天和不儿合计之事。绫影换了衣服,坐在床边,把星若搂进怀里,一面摸着他的头,一面安慰道:“你们天虹门那么大的帮派,又没有门主。剩下一个整日求仙问道的水色堂秋瑞,一个年近古稀的白潋堂冯越泽,都干不了什么事儿。你好歹也挂了个蓝涧堂主的名号,给司马贤帮帮忙,也是分内之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