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到京虽然才两天,但是他在朝中毕竟还是有一二友人的,略一打听便知道朝中的事了,虽然祖宗法令中曾说过刑不上大夫,但是当今官家却是杀伐果断,病愈掌政第一天便将那朝上杀了个血流漂橹,只让整个朝堂再无二声,若非最后查明那些人一个都没有杀错而且官家也都点了合适的人补缺,恐怕现在这皇帝的书房摆的就不是舆图而是堆满了的弹劾奏章和请辞奏表了吧。
王安石静静地束手等着赵宗实的吩咐,不曾想等了半天,方才等到赵宗实抬头,却只听到他惊异地问道:“咦?王卿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一问可是把王安石问得心一凉,不过不等他回答便见赵宗实招手唤来人道:“哦,是我想事情太专注忘了安排了,王卿别站着了,我没有那么多规矩,日后不必多礼,什么礼仪全是虚的,你们只要把差事办好了我就高兴,这些虚礼日后就免了吧,呶,直接去中书省报道就行了。你既然来了那就早日开始工作便是了。”
王安石没想到他这才刚到京便要直接就任,这可和往年京官的套路不一样啊!不过,赵宗实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而且,赵宗实说完话便已经再次低头研究起舆图来了,王安石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却也只得跟着那被唤来的宫人直奔中书省而去。
不过……王安石站在中书省大堂门前,听着屋内传来的争论声一时也不知是该推门好还是再回等会儿好了,可是……
“苏子瞻!你这根本就是儿戏!税收乃是国之根本!怎可轻动?!”这个声音王安石听出来了,是韩琦的声音,老宰相显然气得够呛。
“怎么就是儿戏了?一味加重赋税就不是与民争利了吗?你这才是思想固化不知变通!管家说了要藏富于民,国库不足便加赋税你们是不是傻?就不想想为什么赋税不够吗?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我们查出来多少坏账吗?这些!这些!全部都要换!还有这些!这些政令留下那么多漏洞我都怀疑你们当初到底是怎么推行下去的!”苏轼毫不示弱地强势地怼了回去,其间还伴随着摔书的声音。
而且,言谈之间不见丝毫风雅反是粗鄙不已,若非声音熟悉王安石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曾经见过,还仰慕过其才情的苏子瞻了。王安石听着屋内的鸡飞狗跳,又有数个他不甚熟悉的声音加了进去,让他一时不敢推门,但又怕里面的人都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可是这院中虽然不是有人路过却都抱着一堆文书来去匆匆,没有一个人有闲心搭理他。穿着一身正紫官袍的王安石一时便那么被人给无视了,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连王安石都开始觉得,他大概是当了一个假的参知政事。
正当屋内的争吵愈演愈烈,王安石正纠结着要不要进去劝阻一下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进去吧。”
王安石一转头只见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不过他穿的却是紫色官袍,显然是一位三品以上的大员,王安石微微拱手行礼,来人微微颔首,却是没有与他寒暄径直推门而入。王安石无法只得抬步跟上,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这人又是什么人,总觉得他才离开京中几年很多东西就都不一样了,而且,一位三品以上的大员却是个从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这未免让他心中拿不准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人。
不过随即他便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了,因为,随着他们踏入大堂,原本还吵得热火朝天的大堂顿时一静,随即所有人同时向那个与他一同走进来的人执礼道:“见过唐太傅。”
肖涯点了点头,也不在意王安石脸上的异色,扫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他们方才在讨论的政策,也不干涉他们的讨论,只是指了指王安石道:“王介甫,想必你们也都认识,现在就任参知政事,日后你们就一起任职了。”
说罢,肖涯也不给他们互相认识的机会,而是淡淡地扫过堂中众人,不急不缓地宣布道:“我十日之后便会前往各路整顿兵事,此后还会直上北疆抵御异族,北地一日不复我便一日不会还朝。政事改革还望诸君共同协定,日夜不辍,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妄想抗争,我手中的刀锋自然不是生锈的,还望诸君放手施行,凡是有益于民、有益于国之举措,还望诸位不吝提出。”
“自当如是。”众人轰然应是。不过韩琦和欧阳修却是想的更远一些:“你真的北地不复不归京都?此言未免太过,京中改革虽然我等足以胜任,但正如官家所言这些东西你了解最深,这整军之事不妨交给信得过的人便是了,你何必非要自己去奔波?”
肖涯却是摇头否认道:“我并不善此道,能提出来的我都提出来了,其中各种分寸该如何把握想必各位比我更加有经验,此次整军必然险阻重重,我自信武力足以镇压一切变故,朝中能做到这一步的唯有我最合适也抽得出身。二位大人不必再劝了。”
韩琦和欧阳修虽然担心亲手打造如今的局势的大才离去,但是看到肖涯去意已决他们也不便再多劝了,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复再言。
不过他们不说了却不代表肖涯不说了,肖涯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直言道:“我虽不在京中,但展大人不日便将领枢密使一职,白兄也将接手我手中的影卫,他们是干什么的,想必不需要我再为诸位赘述了。”
一提到展昭与白玉堂,韩琦和欧阳修也不由啧舌,他们可还没忘那具在大殿上被展昭一刀两断的尸体,不过,他们自问问心无愧,虽然心有敬畏,面上确实没有多少异色,只是点头应知。
看到他们都点了头,肖涯方才道:“还望诸位大人都警醒下面的人,官家仁义,念在衮衮诸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往事尽皆不再追究,但是日后,若是还有人行那欺压良善、中饱私囊、结党营私之事,可别怪展大人和我影卫的刀太快了!”
肖涯说着这话,众人只觉周遭的温度骤降,便是他们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是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他们没干过可是现在在这的人官职可都不低,他们的手下可不一定没干过,虽说当今官家不兴连坐,但是若是查出些什么他们难免在官家面前吃挂落,还会让朝中同僚看不起。他们顿时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一遍一遍再一遍的跟手下人讲清楚其中利害,同时还要加强管理!必不能让影卫抓典型抓到他们头上来!他们可都是要面子的人!
肖涯见威慑的效果的达到了,也不再多留,又鼓励了两句之后便不再耽误他们的工作了,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再次提点道:“诸位若是遇到要事悬而不决不妨各自说明立场观点,定下时间互相陈述之后众人投票而定,再或者谴一二人扮作过往商客至田埂之间寻一二老农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民生民生,民觉得是生路方是民生。”
韩琦等人顿觉面上一阵发烧,是啊,他们怎么把那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他们这样争论又何时能是个头,若是耽误了官家的兴国大计他们可就都是罪人了!韩琦不由执礼拱手道:“多谢太傅提点。”
肖涯微微侧身只受了他半礼,躬身回礼道:“韩宰相客气了。”言罢,肖涯又与众人微微作别之后便飘然而去。
肖涯一走,大堂之中顿时又嘈杂了起来。“子由!我刚刚放这的初稿呢?”
“永叔兄!我们昨天整理的资料呢?”
苏轼与韩琦手忙脚乱地折腾着各自的支持者搜集着资料,力图赶紧辩倒对方,争取在半日之内拿出关于今年赋税的调整方案的粗纲。就连刚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王安石也被苏轼强塞了一把资料,他只看了两眼顿时便被其中描述的新政给吸引了。不过其中也不乏与他意见相悖之处,思想的碰撞顿时迸射出了耀目的火花,他一下子便将什么官家什么唐太傅都抛在了脑后,脑子一热,也一撸袖子便加入到了众人的辩驳之中,一屋子老少就差没撸袖子开打了。
不过,真理越辩越真,他们统一了初衷只想百姓不思个人得失,很快便互有胜负说服了对方的一些观点,在一次次的胜利与妥协之中,政策也不断的在一点点完善。
原本应该远去的肖涯却是站在不远处的院门口,望着喧闹不止的大堂,不由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就是大宋啊,她虽然有一群迂腐畏事的文人,却也有一群一心为国、心系天下的文人啊!这才是大宋最可爱的地方,是她孕育了的这些风骨卓然、心怀天下的人啊!
肖涯终于放心地快步离去,看到他们这样他就放心了,即使没有他,有这群不断追求真理、追求公平、追求国家的强盛的人在大宋的百姓必然要过上好日子了。内部已定,现在,该轮到他去为他们扫平外面的险阻了!他就不信,有他护着,有他有意培养,这泱泱大宋,还训不出来一批足以定国□□、不惜效死的武将来!他就不信大宋还打不过那群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的异族!
这天下,终究是大宋的天下!
契丹、西夏、吐蕃、大理……吃了大宋的,也是时候该吐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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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指牵钉棘 十六
“指挥使!”
“进。”肖涯从赵宗实寄来的战略图中抬起头来,望向应声而入的青年。身披重甲的青年满身肃杀与他那张中正平和的长相半点也不相符。不过也没有人感到奇怪,毕竟这满营的人有哪一个不是这样?
沈括身着重甲不便全礼,故而只是一抱拳,随即笑道:“指挥使,都收拾好了,这是最后一处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去打契丹和西夏?”
肖涯失笑地望向他:“就那么着急吗?咱们才刚刚把内部整治一遍,想要打好第一仗可是急不得的。”
如今才二十多岁的沈括显然不是沉稳性子的,当下脸就垮了下来,低声抱怨道:“还不急?咱们光清理那些蛀虫就花了一年多了,在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上仗?我骨头都快生锈了。”
肖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并没有上他的当,别认为他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让他拨点人给他好让他到边境上去撒撒欢罢了。不过,他注定如不了愿。肖涯不仅没有顺着他的心思说,反倒是警告道:“你小子最近给我安分些,借着剿匪之名动动大宋境内的游兵散勇也就算了,我们和北边的互市可还没关呢,你可别一激动越过界去了,到时候惊动了契丹和西夏的大军坏了我的大事,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射成筛子?”
沈括不由打了个哆嗦,显然对肖涯的惩罚印象颇深,当即点头应了下来,乖巧地跟只猫儿一样。
肖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道:“说吧,还有何事?别告诉我你就是来告诉我整合完成了的。”
沈括当即舔着脸凑上前去讨好地笑道:“指挥使大人果然目光如炬,我是来汇报研发进度的。”
“哦?”肖涯顿时眼前一亮,他特意把沈括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他好好研究军械的,现在他不在原定的时间来找他汇报显然是研究有所进展了,不过他这也是刚刚拿到赵宗实寄来的战略规划图,而且汴京那边还等着他的回复好制定下一步的对外方针呢,来传信的使者还在隔壁等着,他实在不好让人家等太久,肖涯一时也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战略图又看了看沈括。
能考上进士的沈括自然不傻,当即表示他的事情不急,他们还有很多方向可以研究,这份新研究出来的机□□就先放在肖涯这里等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看也不迟。既然不急,肖涯自然也乐得他帮他分清了轻重缓急,当即便让沈括将图纸放在一旁,自己再次低头看起战略图来,沈括虽然没能要到出兵的权力心情不是甚好,但是他也知道肖涯这两年来事务繁重,他也没有再多纠缠,当即便执礼退下了。
毕竟……虽然他依旧很想去打死那群该死的外族,但是,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既然再待在这里是做无用功,他倒不如先回去看看还能不能在捣弄出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来,:)虽然比起搞研究他更喜欢杀外族,不过若是这些研究能让他日后更爽的杀外族,那也是不错的消磨时间的办法。QAQ他也想像刘将军他们一样去操练军队,可是指挥使不许,虽然是因为指挥使看重他,可是这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肖涯自然不会错过沈括离开前哭丧着的脸,他也是无奈至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括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当年初见的时候沈青年身上的书卷气还是很浓的啊!他当初正在组建影卫,搜罗人才的时候正好发现了正在开封守选的沈括,当即便借着赵宗实的名义把这位未来的大科学家给收入了囊中。真要算起来,沈括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不比展昭他们短。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那段时间跟在肖涯身边的人大都是影卫中的那些江湖人,沈括也不由的多了一丝江湖气息,后来他又直接带着人直奔各地厢军,再加上,肖涯又拿出了他做出来的不科学的药丸调理好了沈括那自小病弱的身体,愈加激发了沈括从军的热情,结果不知怎的就成了现在这样。
当年初见时那个身着长衫彬彬有礼的儒生,硬生生便成了现在这个身披重甲依旧健步如飞的将军,嗯……如果他不是老是想抛下肖涯交给他的研究,天天想着怎么上战场杀敌的话肖涯肯定会很欣慰,但是……沈括显然是点偏了兴趣点,大概是小时候身体弱被憋坏了,现在身体一好起来,便只想着怎么用拳头讲道理了,成天想着怎么跟契丹人拼刀,也是把肖涯愁掉了一大片头发。
说实话,沈括虽然才练了两年的武,但是不奈何人家天赋好还聪明啊!短短两年,沈括打起来便输于那些百战老兵了,毕竟要不是这样他也穿不动那一身重甲,要知道,肖涯当初给重甲军设计铠甲的时候可是照着他当年苍云校服的分量去的,那一大块铁疙瘩普通人穿上用不了一个时辰恐怕都要累的趴在地上,更不要说跟沈括一样穿着重甲整天健步如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