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您救他们!”
他寂淳自小清冷自傲,除了佛像与师父师伯们,再无跪过任何一个人,他从未说过“求”这个字眼,他的膝盖也从不会为了求助而弯曲,而此刻,他的骄傲被击垮,如果可以救床上的男人与孩子,他甘愿放弃这一切!
“小师父你别这样,”老大夫被寂淳这一跪吓到了,连忙起身要扶寂淳起来,可是寂淳坚定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只好皱眉道,“老夫尽力,你先起来。”
寂淳脸色十分难看地自地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昏迷过去的宿冉,心如刀割。
“小师父你可是少林弟子?”老大夫看着寂淳问道,有些不确定。
“正是。”寂淳连忙回头急切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夫点点头,转脸朝老婆婆道,“阿英,你去烧碗安胎药。”
那老婆婆有些疑惑看了老大夫一眼,老大夫朝她点头,她才慢慢地从房间出去。
“小师父你用内力护着他体内的胎儿,老夫为他针灸引出体内的淤血,之后你再用少林功法为他疗伤,老夫出去煎药,如何?”老大夫说完,看向寂淳,寂淳眼里终于恢复了光彩,他定定的点头。
寂淳走到床前运气将内力缓缓传输到宿冉的体内,以温和的内力滋润保护着宿冉小腹内的胎儿,只见大夫自药箱内取了针灸用的盒子,打开来是细细密密的针,他从中取了几根。在不打扰寂淳运功的同时,准确的扎在了宿冉的穴道上。
一个时辰过去后,宿冉的身体开始发热,脸上恢复了红润的颜色,寂淳看着终于呼了一口气,然后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待老大夫说可以了,他才敢收力回掌坐到床沿前,用衣袖轻轻替宿冉擦拭了脸上的汗珠。
“快扶他起来,”老大夫打断了寂淳的动作,连忙道。
寂淳闻言一惊,扶着宿冉自床上坐起来,下一刻宿冉就朝前方连着吐了几口污血,那血液呈暗黑色,血量不少,连着吐了好久,他才像虚脱似的倒在了床上。
看着被单上那一滩滩污血,寂淳担忧地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宿冉,不放心地问大夫,“他现在如何了?”
“将体内积郁的淤血吐了干净,会加快他伤势的痊愈,小师父放心,”老大夫正说着,老婆婆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药煎好了,快喂他喝下去吧。”
寂淳连忙接过碗,先轻抿了一口,感觉不是特别烫,方才扶着宿冉坐起来,将药碗抵着宿冉的唇喂了进去,好在宿冉还算有些意识,汤药不至于洒落,很快便喝完了。
“老夫这就出去配药,你便用少林功法慢慢替他疗治内伤吧。”老大夫说完,起身离开了床前,扶着老婆婆道,“走吧。”
两个老人出了房门,寂淳也不敢再浪费时间以免耽误了宿冉的伤势,连忙运功为宿冉疗治内伤,这种功法极其耗费心神,虽然不至于伤到自身,但也会很虚耗精力,一丝一毫不敢藏私,尽数将内功源源不断地运输至宿冉体内。
直到寂淳几乎再没了一丝力气为宿冉疗伤,他才停止坐到床前,认真地看着睡着了的宿冉,轻轻抬起手覆在了上面,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感受到了里面微弱的跳动,他的孩子还在幸好……
寂淳想着,几日不见,孩子又长大了些,现在的衣服快要遮不住了,再过两个月,到那时候,这人的肚子定会藏不住,不若他们便去寻个地方住下,等孩子生下了再上路不迟,关于地芒……他本就是个去帮忙的,待西边传来了消息再去吧,宿冉这样子上路他实在不放心。
想到宿冉,他又有些无奈,也不知这人会不会听他的,这人可是一心要争地芒的,然而他转念一想,以这人的骄傲,绝不会允许他自己挺着肚子以这般姿态现于人前吧。
这般胡思乱想着,老大夫端着药进来了,正好看到寂淳将手覆在宿冉的肚子上,脸色有些异样,但也没说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他只管看病治病罢了,虽然这男子是个和尚,但也可以还俗,虽然他两个都是男人,但看到方才和尚紧张担忧的样子,男女之间也不一定做得到如此吧。
“给他喝了药,明日老夫再来看看,若今晚没什么意外,孩子和他的命算是保住了,”老大夫叹了口气,说完这话本欲转生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道,“老夫绝不会向外人提及此事。”
“谢谢前辈。”寂淳朝老大夫点了点头,恳切地道了声谢,待老大夫离开,他才把门关上,心里一遍遍回想着老大夫临走时的话,若今晚不出什么意外宿冉便得救了,那今夜他不眠不休也要看着这人安然度过此关。
第42章
再次回到宿冉身边,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沉默着,看向宿冉的眼神里有着说不尽的痴迷与心疼,手轻轻覆上了宿冉的手,慢慢地握紧,这个人究竟是有怎样的能力,竟能让他如此这般紧张担忧,在看到这人这么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甚至于想要杀了所有伤害过宿冉的人,那种抑制不住的愤怒与冲动,回想起来他都心惊。
幸好……幸好他没事……寂淳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微微弯腰凑近过去,握着宿冉的手轻轻抬起触碰了他的脸颊一下,就拿一下,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仿佛又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往日与这人相处的一切渐渐浮现在脑海。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有些迷茫,为什么他那么在意这个人,以前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孩子,是因为赎罪,而现在呢,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么?在听到孩子保不住的那一刻,他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宿冉会因此丧命,而并不是对孩子的惋惜,自己已经如此在意这人的生死了么?宿冉第一夜没有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他会不安担忧?明明宿冉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啊?为什么他会为了宿冉不惜屡次犯戒?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因这人变化莫测……
难道……不可能,寂淳心中刚刚冒出一个想法在还未清晰之前,他立马摇了摇脑袋,坚决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那种后果他承受不住。
“嗯……”宿冉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轻哼,抽回了被寂淳握住的手,寂淳被这一下惊到了,他连忙缩回了手,有些忐忑地看着宿冉的脸,见他只是梦中呓语并没有睡醒,这才放下心来。
他怎么会做出这等行为?寂淳懊恼地紧了紧拳头,不停地追问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总也寻不到答案,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忍受有人伤害宿冉,其他的,他不知道,也不愿再去多想。
前两日因为跟踪云慕商调查宿冉的下落,他已然好久没有合眼了,现在宿冉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总是提着的紧张警惕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放松之后,困意不断向他袭来,想到老大夫说过如果今夜没什么异常情况,宿冉便是得救了,他强力打起精神,或站起或坐下,眼睛不敢离开宿冉分毫,漫长寂静的一夜终是过去了……
直到天蒙蒙亮,老大夫敲门进来,寂淳还在安静地看守着,整整一夜,只听老大夫轻声问道,“昨晚上他有醒么?”
寂淳连忙起身让路给老大夫坐下,低声道,“他一夜睡得很安稳。”
老大夫点点头,伸出手搭上了宿冉的手腕处,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的身子现已无碍了,小师父放心。”
“贫僧想请教前辈,他是如何伤成这样的?”寂淳问道,其实这个问题一开始他就想问了,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将他伤成这样?
“由于他是以男子之身怀胎的,胎儿本身会让他的身体比以往虚弱,一开始他只是中了很普通的迷药,只因那药量过重才导致他昏迷,之后他又被喂食了软筋散,禁锢了他的内力,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是遭受过鞭打之刑的,本来这其实不足以伤到他的本源,但由于他极力运功企图压制软筋散的药力,却一时急火攻心被内力反噬,造成严重的内伤。”老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慢慢地解释道。
“老夫不知他为何会怀胎,通过诊脉得出他的内力与他体内胎儿息息相关,由于内力反噬他受了严重的内伤,胎儿也跟着受了牵连,因此下身会出血,但好在胎儿本身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护着,加之及时喝了安胎药又有小师父你后来传输内力于他体内为他疗伤,他才有幸保住了性命。”
寂淳闻言点头,想到这急火攻心内力反噬,差些让他没了性命,不得不说这人真是个好强的人,以他的骄傲怎么允许他自己被一群普通的武夫抓了,因此才平白受了这番苦痛。什么时候这人的性子能稍微温和一些,也不至于这么冲动。
“谢前辈解惑,贫僧想在您这里打搅几日,不知是否方便?”寂淳恭敬有礼地问道。
知道这小和尚不放心,老大夫也就同意了,只见他点点头道,“你二人就在这件屋子住下吧,老夫去前面大门做生意,有什么过来喊我便是了。”
“好,麻烦前辈了。”寂淳双手合掌朝老大夫施礼道。
“厨房在那边,小师父你自己去盛饭吧,等你……朋友醒了,喂他喝那火上煎的药,多休息。”老大夫走出门外指了指厨房的位置,便转身离开了。
寂淳转脸朝房里床上的宿冉看了一眼,见他依然睡着,便起身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快速吃下,再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阻却外面的喧嚣,坐回床边的矮凳上稍加休息,这两日他实在累坏了。
不知不觉,他渐渐地睡着了,上本身倚在床沿上,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手无意识地抓住宿冉的手,睡熟了。
过了一会儿,宿冉终于醒过来了,他不适地扭了扭脑袋,觉得脑子昏昏涨涨的,待换了一阵之后,他才有些清醒的意识,他的眼睛微微睁着,看着上面朴素的床帐,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他微微侧脸便看到了床沿上睡熟了的和尚。
浓黑剑眉使他的脸部表情总是很严肃,鼻子高挺线条坚毅更是平添了一种不苟言笑的冷漠气场,在他睁开眼睛时,那黑瞳中内敛幽暗的眼神落在人身上,总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局促感,这就是寂淳,这个很奇怪的和尚。
不是说是名门正派之徒么?竟然会担心他的生死,宿冉心中暗暗想着,说起来,他欠这个和尚的恩情估计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没想到命运竟总是把他和这个和尚连到一起。
很早他便怀疑这和尚对他有那种心思了,经历了昨夜,又回想了往事种种,他已经确定,那么他又该如何回应呢?本来他想着可以利用这一点,让这和尚能够帮他夺得地芒,而渐渐地,他仿佛忘记了这件事情,也许这和尚是真心待他的吧。
他想撑着手臂起身,却在移动手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被寂淳握着,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带着些许尴尬和羞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