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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阕晴辞赋谁知 作者:失眠七夜

    作为崇华第七十代掌门的嫡传弟子, 钟离晴的名字是要被记入崇华宗派玉牒之中的——虽然最后她公然叛门, 也不知是否已经剥夺了她崇华弟子的身份, 将她的名字从玉牒上抹去——进过宗派祭堂, 拜过祖师像,自然也见识过刻在玉牒之上的前辈之名。

    叶知秋, 崇华剑派第六十九代掌门,是师尊苑琼霜的嫡亲师姐, 也是声名显赫的传奇剑客, 一柄无锋重剑斩尽邪魔, 无往不利,平生从无败绩, 算是崇华剑派最知名的高手之一。

    而这位叶掌门的生平札记虽数不胜数, 有关她与道侣之间的记载于正稿辑录中却只得寥寥数语,一笔带过,倒是野史风月之中不胜枚举。

    种种缘由, 不过是因为这位叶掌门的道侣与她一般,也是个女子, 更是当时魔道首领冷蹑之女, 冷嫣。

    彼时, 二人互为情缘之事可谓闹得正魔两道不得安宁,干戈不断,只是到底抵不过这两位的执拗与潇洒,不顾反对之声,毅然决然地走到了一起;为了冷嫣, 叶知秋更是放弃了掌门之位,云游四海去了。

    最教钟离晴印象深刻乃至心情复杂的缘由,却是因为她已经猜到:面前这笑得光风霁月的清雅仙子,正是她的师尊心中那抹求之不得的白月光。

    若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选择同谁一道也是无可厚非……只是,钟离晴却少不得替她敬爱的师尊抱个不平。

    凭什么这两人就能长相厮守,你侬我侬,独留她师尊一个在崇华形单影只又劳心费力?

    她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钻了牛角尖……可是,人心都是偏的,她钟离晴更是个偏心到了极点的,就是见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吃一点亏,受半分委屈!

    ——师伯?

    呵,师侄这厢有礼了。

    钟离晴心念电转不过瞬息,顷刻间划过了无数的盘算,面上却径自收了惊愕与恼意,目光平静,更隐约流露出几分孺慕羞怯,朝着叶知秋躬身行了一礼,温声说道:“不识师伯尊驾,弟子失礼了。”

    没等叶知秋喊起,她又抬手从面上揭下了那白玉面具,打散了束好的男式发髻,任由一头秀发披散开来,而后凝眸看向盯着自己目露惊艳的冷嫣,微微勾唇,柔下嗓音——三分羞赧,三分亲近,又有三分春风拂槛的舒朗明媚,余下一丝暧昧,隐在暗华流转的潋滟眸光之中:“方才多有僭越,还请原谅则个……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叶知秋面上的笑意微敛,在钟离晴刻意朝着冷嫣浅笑低语,而后者也显然被勾去了心神,眉开眼笑地与她搭话时,那笑晃了几晃,几乎要维持不住。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钟离晴,叶知秋忽而轻咳一声,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师侄,时辰不早,还是先通过迷宫到达终点为重,叙旧之事,不妨容后再议,如何?”

    “师伯说的是,是弟子考虑不周,您先请,”钟离晴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而后又笑盈盈地看向冷嫣,将那烤好的蜘蛛腿朝她递了递,“姐姐若是不嫌弃,先用这垫垫饥,稍后寻着别的吃食,再奉于姐姐享用——我虽修为不济,厨艺倒还过得去。”

    “有你这份心意,比旁的什么都好,那我可却之不恭了。”冷嫣说罢,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笑意不改眸光却越发冷邃的叶知秋,朱唇轻启,朝她做了一个口型——呆子。

    见叶知秋眯了眯眼睛,笑意又淡了几分,冷嫣心中促狭之意更甚,朝着钟离晴也笑得越发妩媚动人起来。

    一个有意忽视,一个无心理会,便是顾自聊开了;叶知秋虽是恼怒,到底也是沉得住气,警惕地环顾四周,替二人拱卫,没有如预料中插话打断,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难堪之色,仍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倒是让一直悄悄留心她的钟离晴对她高看了几分——不愧是师尊仰慕的人,倒有几分难缠。

    索性也专心与冷嫣谈天套话。

    交谈中,钟离晴才晓得,这二人自离开东明群域以后,便天南地北地到处走,随后又误入一处秘境,在里头潜心修炼了多年,竟是一同飞升到了仙魔域。

    冷嫣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拉着叶知秋来墨都玩耍,恰好听说这天斗大会,便兴致勃勃地参了赛,倒是没想到会遇见崇华的弟子。

    问及钟离晴来这里的目的,却是教她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过去;见她不愿多谈,冷嫣也不在意,又说起她们二人当时遇到的秘境。

    据冷嫣回忆,她们是在群域接壤处的壁障间,被卷入了一股空间乱流,而后传送到了某个陌生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了一群自称是上古遗族的土著民,这群人传授了她们失传的功法神通,只为拜托她们寻一个人——而之后她们飞升到了仙魔域,兜兜转转,也是为了践诺,探寻那人的下落。

    当钟离晴顺着她的话随口问到那人是谁时,冷嫣的回答教她心中一惊,呼吸一乱,差点露出马脚:“那些人自称妘族部属,而他们被困在阵法中不得离开,所以只能尽力帮助误入的外来者,请求他们寻找主人的下落——他们的主人,叫做妘霁。”

    ——妘、霁?

    妘、霁。

    这个名字,怎的这般耳熟……

    “那你们可有头绪?”钟离晴装作不小心踉跄了一步的样子,整了整衣袍,掩去脸上的不自在,轻声问道,“可有找着那个……妘霁?”

    “听闻妘族当年的惊世天才妘霁拔得了天斗大会的头筹,被三殿送去了神域天原,除她以外还有一批出名的天才也失去了踪迹——事有蹊跷,线索却断,因此,我们便想着来参加这大会碰碰运气……无论如何,也总是尽心竭力,但求无愧罢了。”冷嫣叹了口气,绝美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怅然,随即又好笑地看着同样面色沉郁的钟离晴,拍了拍她的肩膀,曼声劝道,“好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无须理会这些,既然来参加比斗,只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即可!”

    “姐姐说的是。”钟离晴也顺势一笑,只是心头却漫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神域天原,妘族妘霁。

    这八个字教她总觉得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二人把手言欢,语笑晏晏,竟似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倒是有意无意把叶知秋晾在一旁。

    一行看似说笑慢行,速度却极快,浮光掠影般在那迷宫中疾行,钟离晴只觉得这笑得娇媚可人的白发女子仿佛对迷宫早就了然于心,在带着她急速奔驰时,一边与她玩笑打趣,一边却能极为敏锐地左闪右挪,辨别方向,熟稔之势,竟不像是头一回走这里。

    钟离晴心中十分讶异,面上却分毫不显,也无半分迟疑,就这么一路跟着她,没多久,倒是真教她们临近了迷宫终点——这一处的灵气浓度远胜别处,更别有一番凶险诡谲之气,每前踏半分,心头便笼罩上一重压抑,教人几乎寸步难行。

    随着冷嫣停了下来,钟离晴正要放出神识探寻,一路上才落于她们半步的叶知秋已经拔剑而出,腾身跃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一剑劈了开来。

    刹那间,黑雾氤氲,魔光森森,俱是被那一剑破出一道弥散黑尘的口子,倾泻出滔天的魔气;却也是因为这一剑破光,将刻意伪装的平和撕了开来,露出底下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一群魔族来。

    魔域之大,却几近荒芜,而正统的魔族,则是寥寥可数,真正横行无忌,在外频繁走动的,却是那些血统并不怎么纯正,偏偏被欲望驱使得毫无反抗之力的魔。

    魔族弑杀,重欲,执拗又疯狂,而数十个魔族聚在一起,便是一阵腥风血雨,若再遇着一拨实力不济的人族,即是一场杀戮盛宴。

    钟离晴三人赶到的时候,这群魔族已经杀红了眼,正围观着其中一个魔族头头是道地解说着人族身上最美味之处,并且一寸寸剥削下来供与其余魔族品尝赏玩。

    那奄奄一息的人族修士还留有一缕意识,却是想自爆也没有力气,浑身的灵力、真元俱都被抽吸一空,只剩下最后一幅血肉皮囊受尽屈辱,那双眼眸麻木地望着早就没了声息的同伴,只等着最后一刻魂归故里。

    而他眼中猝然亮起的一道剑光,黑压压并不亮眼,甚至比那些魔族身上的滚滚魔气还要黑郁,但那凌厉肃杀之气,却教他干涸的意志陡然迸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拼尽全力扭过脑袋,望向那风雷洒脱的剑客,眼含祈求。

    “啧,我道是什么味儿,怪呛人的,原是一群低等的化魔。”叶知秋一剑劈开魔气罩着的障眼法,淡淡瞥过那还有一口气的修士,又看了一眼轰然吵闹起来的魔族,朝着冷嫣二人笑道。

    ——魔修与人修不同,有生来即是魔族的,也有半道堕魔的;而堕魔者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修习魔族功法,长此以往,逐渐趋于魔族的,还有一种却是被魔气侵袭,抵御不了魔性化身为魔的,这类魔族常常因为身上被魔气腐蚀毁坏而变得丑陋不堪,为魔族鄙夷,更为其他修士不齿。

    “这些年,魔族越发式微,竟是连这些不入流的化魔也到处逞凶放肆,还敢来参加盛会,真是丢份掉价。”身为修魔者,虽然是人族之躯,到底与魔有些干系,是以见到这些丑陋凶邪的魔族,冷嫣的不喜之色要更胜过叶知秋。

    “嫣儿不喜,为夫便不教他们再来碍你的眼,可好?”叶知秋重剑一横,笑眯眯地说道。

    没等冷嫣回话,钟离晴眼珠子一转,立时便拉着她后退几步,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有劳师伯。”

    竟是要作壁上观了。

    这一群魔族少说也有三十来个,清一色散仙中后阶修为,领头那个更是真仙境界的修为,单凭叶知秋一个,绝不轻松。

    虽则如此,叶知秋却只是轻笑一声,长剑一振便扑入魔族之中,竟真的打算一力扛下了。

    余光瞥见冷嫣面色冷淡地望着叶知秋的身影,眼中却满是信任笃定,钟离晴心中微叹,对自己先前的刻意针对,不由生出几分萧索无趣来,而这萧瑟之外,更别有三分艳羡向往,却教她强自抛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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