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学童中最小的看起来也有六岁,他们所讨论的那些问题,听来颇深奥,对于我这个五岁插班生简直鸡同鸭讲。唉,好怀念每日在卫府同小舅踢蹴鞠的日子,哪怕是在平阳府听常夫子讲《论语》,也好过在这里听天书。
好奇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师哥身上。此人一袭淡黄深衣,身形修长,头发微黄;他座位离得远,从我的视角,只得见一个侧颜,鼻梁高,眼窝深,有些像大姨夫。
我会注意到他,其实是因为庄太傅每每提问,此人每每举手应对,对答如流,时常博得太傅的赞扬。不回答问题时便低头啃书,同我这个心不在焉的学生形成了强烈对比。
“世子,”我悄悄捣捣旁边的曹襄,“那个总是抢着回答问题的是什么人?”
“他是太傅的得意门生,名叫韩说,曾祖父是孝高皇帝亲封的韩王。”
“韩王?就是那个把马邑县拱手送给冒顿单于,还帮着匈奴攻打过太原,最后导致孝高皇帝被围在白登山,差点儿没能活着回来的韩王?”我诧异,韩王围攻孝高皇帝的事家喻户晓,这俩可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他的后人怎么会在汉宫里读书?”
“韩王之子韩颓当在孝文皇帝的时候已归汉,是平七国之乱的功臣之首,封为弓高侯。你不知道吗?”曹襄反问我。
“原来是他家公子。”我想了想又问曹襄,“那个韩说他是胡人吗?”
曹襄笑道:“你也这么认为?此人有个外号叫‘黄毛’,因他头发又黄又卷,不似你我。”
听到这个俗气冲天的外号,我不禁也“噗嗤”笑出声。
在太学的第一天,我和曹襄因为窃窃私语,被庄太傅拎出去罚站。经过门口的时候,我瞥见了韩说的正面。背面看去,韩师哥个子很高,欣长身材,肩骨宽直,腰身稳重,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正面看来其实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五官乍看确实是汉人,弯眉薄唇高颧圆脸;不过除了拥有汉人的精致,也外添几分胡人的深邃,双眼大而明亮,鼻尖挺而翘直,两方结合,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仙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我嘀咕。
“好看?黄毛怎么能称为好看。”曹襄拍拍我的头,直接否定我的结论,“本世子觉得,还是你比较可爱。”
看着曹襄认真笃定的样子,我不想直接反驳他,心中默默选择保留意见。
第6章天驹
“我不要再上学了!”某日我趁着晚饭的空档,向舅父们郑重宣布。
“为什么?”大舅问。
“课程太难。”我抱怨道。
“这才多久就不愿意上学了?不行。”大舅否定了我的提议,末了又补了一句,“看人家曹世子不也坚持下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曹襄,我立刻像夹了尾巴一样从垫子上跳起来:“世子是什么人,去病又是什么人?那些课程是专为贵族开设的,我又不是那些王侯将相的孩子。”
大舅愣了一下道:“你可是公主的表哥。”
“表哥?”我赌气道,“可惜我只是‘公主’表哥,还是个庶出的公主。”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大舅拿筷箸指了我,脸色发青。
“好机会不珍惜,”小舅边吃边咕哝道,“咱家人能进太学已经不容易,若真不想去,不如我来顶替你。”
“去病,是不是最近在学堂遇到了什么事?” 二舅停了筷箸问我。
“没,没什么。”我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不待二舅再问,大舅道:“没事快吃饭,退学的事儿,想都不要想。”
晚饭后,我独自一人窝在房间里。胡服的袖带在左手腕打了个死结,单手解不开,我试着用牙咬,看看能不能咬断。
“去病,我可以进来吗?”二舅轻轻敲我房间的门。
“舅父!”我扑到推门而入之人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