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是他少见的感到能摆脱父亲折磨的希望对象。
这不是说布鲁斯当时对莱克斯有多好,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对待孩子,在表面上还是个花花公子的时候,他可以对女人、男人——成年人表现得轻浮,但是面对一个孩子,他既不会哄孩子,也没有想获取一个孩子的好感,可也不会对一个孩子有多少恶感。
他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个单纯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孩子的正常人。
但是对莱克斯来说确实够好了。所以他尝试了向他求助。
然后失败了。
在莱克斯长大前,他们总共只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单纯的韦恩和卢瑟的社交,布鲁斯猜可能是那次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所以第二次当莱克斯从家里逃出来撞见他的时候,虽然也看着有些紧张,还是很快就放下了警惕。
事实上,他们第一次见面很公事公办,不过一些交流后,布鲁斯倒也打消了莱克斯的内向性格是装出来的猜想,因此撞见慌张的金发男孩的时候,布鲁斯的态度也称得上好。
有家长在和没家长在总是有很大区别的,没有了老卢瑟在场,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就好像显得他们亲近了许多,因为布鲁斯不得不主导起谈话。
这会儿的莱克斯话还很少,布鲁斯也不知道对方出来是做什么,但是他也不可能放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外面,他们会遇见就是因为这里是哥谭,而哥谭的治安向来不怎么好,虽然在蝙蝠侠的打击下有所收敛,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以犯罪率出名的城市。
所以最后布鲁斯把人带回了庄园。
其实把莱克斯带回来以后,布鲁斯就觉得有个小孩子也不错,除了对方很乖巧之外,一个孩子永远是非常好的拒绝不喜欢的社交应酬的理由。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布鲁斯·韦恩才是必须得戴上的面具,而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他不知该如何对待的情况反倒有些回归真正的布鲁斯·韦恩,更何况莱克斯并不怎么让人操心。
只要给他一本书,或者一盒碟片,他就能安安静静的坐上一下午。
最初布鲁斯还有些担心,思考要不要将莱克斯在这里的消息告诉老卢瑟,但是莱克斯难得态度非常强硬地否决了,老卢瑟似乎也一点没有要找儿子的消息,想着大概是这对父子之间闹矛盾了,布鲁斯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出现问题的时候是在某个午后。
卷发的男孩窝在客房的大床上,房间的装饰很有些阴郁气息,颜色大部分都是黑白灰,可能是有钱人的通病,这床对一个身形还很小的孩子来说,对比之下便显得大了很多。
但这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未被窗帘遮挡的那片玻璃窗,落在翘起的金色发丝上,边缘一片柔和的模糊,被暖黄日光罩着的男孩整个人看起来像发着光,衬着这年龄的稚嫩与洁白的床铺被褥,倒真仿佛是个小天使。
对面的屏幕里播放到了高|潮部分,布鲁斯走进来时思忖着一个小孩子看这种以儿童为主题的惊悚片是不是不太好,阿尔弗雷德说的没错,他在给莱克斯书和影碟之前确实应该先好好筛选一遍。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旁桌上放着的几张纸。
“这是你画的?”黑发的男人拿着儿童画如此发问,看不太出来想法如何。
莱克斯将目光从屏幕上收回,对向自己发问的人点了点头。
布鲁斯又看了一眼屏幕上出了名的儿童惊悚片,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叹气,他只是尽量使用温和的语气,可听起来还是十分冷硬,“你不该学这个。”
他去过莱克斯家,也见过莱克斯以往的画,他手上的这几张……以博学的黑暗骑士的眼光,他清楚这是典型的受虐儿童画出来的,但是太过于典型,而且水平远远比他见过的莱克斯的画要低上很多,就像是为了表现这种典型而这么画。
蓝眼睛的男孩沉默地凝视了他几秒,布鲁斯感觉空气也许蒸发了什么,但莱克斯只是安静地把头转了回去。
没过多久莱克斯就回家了,他们第三次见面是在老卢瑟的葬礼上,金发蓝眼的男孩依然很安静,但模样已经像个小少年了,布鲁斯走上前时他低着头,眼圈是红的,下巴还有几滴泪珠,像是刚刚哭过。
布鲁斯不太会安慰人,蝙蝠侠也是,但是他记得父母在去世时阿尔弗雷德给了他一个拥抱,所以他也给了莱克斯一个。
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说会瑟缩是正常的,那么仿佛被碰到了伤口的下意识抽气声就怎么也不能算是正常。
布鲁斯当即向上推高了男孩的袖子和后背的衣服,预料之中的见到了触目惊心的伤痕,那几幅画可以是模仿学习得来的,这种伤痕却是绝对不可能莱克斯自己弄出来的,他因为战斗训练的原因也确实有不少伤痕,可是莱克斯不一样,莱克斯就只是个孩子。
所以,他曾经向他求救,而他那时全不知情。
这不能完全算是布鲁斯的错,谁会用这种方式求救?假如当时莱克斯干脆地直接说出来,或者向他展示身上的伤口,他一定会发现得比现在早上许多,可是莱克斯他本人也只是个被暴力打压的受害者,他会聪明得找到暗示自己正被暴力对待的方式,在那个年龄也就只是个因为各方面的压迫而没能像其他人一样有正常认知的孩子。
或者说,布鲁斯会忽视那几幅画另外的深层含义,也许就是因为莱克斯聪明过头了。
电影里被主角迫害的成年人都是好人,他们对待孩子都怀抱着善意,所以会在意儿童是不是被虐待了,但是莱克斯家里的成年人就是暴力的施加者,他当然不会在意莱克斯是不是被虐待了,因此他要怎么才能确定、知道他遇到的其他成年人是不是在意他被虐待了?
上流社会中不少瞥见某些迹象的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最多像老卢瑟玩得最多的,“为莱克斯开张支票吧”。
布鲁斯·韦恩是个例外,但他不可能直白地脱掉衣服说自己被虐待了,因为即便他认为布鲁斯·韦恩是个例外,也不能保证对方在之后的反应就会是他理想中的结果,而假如他作出的是一幅符合他水平的正常艺术画作,谁还会关心一幅看起来不错的画底下有着什么深刻的含义?
这个拥抱发生的时候参加葬礼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因此可以说这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布鲁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莱克斯似乎也没什么话想说,场面有些寂静,金色卷发的男孩只是重新低头理好了衣服,抬眼时,那点在宾客面前哀悼悲伤的神色都已然成了面无表情。
还勉强维持着哥谭宝贝形象的男人最终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谁干的?”
这个问题似乎很令人发笑,上一秒还显得有些冷漠的男孩为此勾起了嘴角,仿佛突然间从没什么灵魂的破布娃娃变得鲜活起来,“我们家只有两个人,韦恩叔叔。”
再见面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从内向的男孩长成了年轻而锋利的天才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