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事顾惊寒没有详细告诉容斐,而是拣出天魔之类的关键叙述了一遍。容少爷当时听完,瞪大了眼睛,只说了仨字:“没听懂。”
不过他也知道奉阳观的重要。
奉阳观离海城不远,所在的山不高也不矮,山林茂密,山腰以上终年有雾气缠绕,青黑的檐角雕坐着祥瑞,若隐若现,连带着悠远的晨钟声也变得模糊朦胧。
沿着石阶上了山,顾惊寒抬手叩门。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有些木讷的小道士探出头来,他定睛在顾惊寒身上看了一眼,便开了门。
小道士打了个稽首:“二位请进,家师等候多时了。”
顾惊寒回了一礼,两人跟着小道士走进门内。
奉阳观与那些香火鼎盛的大道观没什么两样,烟气袅袅,四处俱是焚香余烬之气。
不过迈入门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容斐的错觉,他感觉这观内平白比外面暖和了一丝。
容斐左右看了看,觉得兴许是香火太盛的缘故。
两人被领到了殿后一个小院。
院内清静,地面上覆着一层薄雪,有个面相柔和的青年正躺在廊下的贵妃椅上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一见到顾惊寒和容斐,他就瞪大了眼睛,蹦起来三尺高:“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你们……都想起来了?”
语气熟稔,毫不见外。
仿佛他们师兄弟三人从未有过数百年的距离,而只是几日不见。不过对于长睡不醒的长青来说,还真是几日而已。
顾惊寒将青年五官的轮廓与教导自己十二年的师父一对比,淡淡道:“师父,您越活越年轻了。”
长青走过来,理直气壮:“大师兄,让我收你为徒可是你自己说的,怪不了我,你得讲点理啊,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而且没有我,你能抱得……二师兄归?还没找你要媒人喜钱呢。”
容斐知道长青的身份,但记忆全无,朝着顾惊寒眨了眨眼。
“进去说。”顾惊寒摸了摸容斐微凉的手,道。
长青对于这种一家三口模式已经很熟悉,作为地里一棵没人疼的小白菜,他率先推开门,迎两位大佬进屋,自力更生把手贴到暖炉上。
脱了披风,顾惊寒暖着容斐的手,开口道:“最近五年,你一直睡在这里?”
长青缩在炕上,点头,叹了口气:“对。不过最近几天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有事发生。我让观里的道士留意着,料想你们要来,但没想到你们竟然来得这么早。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顾惊寒眼神一凝:“温扬被天魔引诱误导,险些铸成大错。”
他说了一遍滦山的事,长青愕然片刻,道:“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算出天魔一事,应该就把天魔降世算到了二师兄头上,而且当初他算出此卦,也是近乎于窥探天道,天魔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影子,不足为奇。”
“对了,”他想起什么,掏出一块木牌,“这是陆沉渊和严子棋。被封在这里。嗯……严子棋可能上辈子被虐惨了,他说下辈子要让陆沉渊当狗。”
长青很有点幸灾乐祸。
让陆沉渊当狗,这可是他去血墓拿木牌,亲耳听严子棋说的。
顾惊寒也拿出小棺材,“云璋,温扬。”又拿出阴阳碟,“云静。”
他顿了顿,道:“云璋上一世投胎时,体内天魔分.身被他逼出,变成了鬼胎云静。云静有了意识,强掠云璋部分魂魄,将云璋变成了鬼胎。两人气息混淆,均有天魔气息,都留下。”
“天魔本体、分.身都聚齐了,再没有遗漏了。”长青摸了摸下巴,看顾惊寒,“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顾惊寒没有说话。
他在看着容斐。
容斐或许是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半靠着顾惊寒睡了过去,胸口轻轻起伏着。
顾惊寒摸出一张定神符,不顾长青一脸暴殄天物的无语,贴在了容斐身上,半抱着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忽然开口:“没看出来吗?你二师兄还没有恢复。”
长青一愣:“二师兄没记起来?也没有修为?”
怪不得刚才一声不吭,也不理他,他还以为二师兄嫉妒他的美貌呢,毕竟二师兄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醋缸。
收了腹诽,长青意识到这件事的麻烦,皱起眉,神色凝重:“没恢复,那就麻烦了。咱们的计划就缺了关键的一环,根本没法施行。”
顾惊寒眼神暗沉:“我将过去的事告诉了他一些,但他仍旧没有想起来。”
“反正距离师兄你今年二十四岁的生日还有一年,我们还有时间,一年还不能让二师兄想起来?”长青很有自信。
顾惊寒摇头:“我这次魂魄离体并非意外,而是被天魔算计。那大阵故意将我吸入,趁我魂魄不在之时,已经侵染了我大半身躯。我对这具身体的支配力,在变弱。”
“等不了一年了,长青。”
长青怔怔看着顾惊寒,半晌才道:“大师兄……”
他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再试试吧,试一个月。也给师兄你们一个月,总要试过才知道行不行。不然……你一个人面对天魔,就算有严子棋他们帮忙,但没有大功德之人辅助,还是会……会九死一生……”
顾惊寒看着容斐熟睡的面容,沉默须臾,颔首:“一个月,可以。”
长青一想到眼前刚回来的大师兄不久后就可能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就不由有些难受,勉强笑道:“大师兄,你不是说你上辈子想起来的契机是云璋给你二师兄的骨灰盒吗?你因二师兄的死而恢复记忆修为,那二师兄肯定也有一个契机……”
“我魂魄离体,也算死过,他没有想起。”顾惊寒皱眉道。
这种机缘巧合之事因人而异,他也不敢肯定唤醒容斐的会是什么事。但目前看来不是他的死。
长青也是苦思冥想:“一般来说都是人最怕的事……就跟当头棒喝一样,一下子把人砸醒。二师兄不怕你死,那他怕什么?怕……怕你不爱他?”
顾惊寒一怔。
其实……还真有这个可能。
因为容斐没有真正见过顾惊寒死在他面前,就算魂魄离体那时候潜意识也一直觉得他活着,这样是没什么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