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柏松之妻傅好, 一身靛青色衣裙, 略施粉黛,眉眼格外温柔。因为知道是御史大夫到访,故而亲自前来接待, 桌上煮着一壶清茶,可眉眼却不忘透过凉亭望向书房中的袁青。
“瞧着夫人瞧着小公子的眼神,便想起了我的母亲了。”萧戎顺着傅好的视线望了去, 不由开口道。
傅好颔首一笑,提了茶壶为二人添了茶水道:“这做母亲的, 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也是, 瞧着小公子长的袁太医还挺像的,表兄, 你有没有觉得, 这小公子的眉眼更像太医一些。”元胤也连忙笑着说道。
可听在傅好的耳朵里却是有些惊诧的,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视线偷偷的望了过去, 不过一瞬便又收了回来, 将茶壶再次搁到炉上:
“我倒是不觉得。对了萧大人, 不过是为令表弟医了回病,实在不值得上门拜谢的。”
傅好连忙说道,元胤睨了萧戎一眼, 随即望向傅好道道:“袁太医乃是宫中御医,肯屈尊为我医病,还不收谢礼,如何能不亲自登门相谢,奈何袁太医竟不在家中,实在是不巧。”
“医者父母心,如何能因为谢礼而医病呢。”傅好颔首笑着,一副有礼却也疏远的模样。
喝过茶,用过点心,元胤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萧戎一道起身告别了傅好,一道离开了袁柏松的府上。
巷口的马车装饰华丽,驾马车的展锋见着元胤一行人出来,连忙抱拳行礼迎接着,白术跟在萧戎的身后,上马车时朝着他递了眼色,萧戎便了然于心,随即便上了马车。
“吩咐白术做的事,可做好了?”
这刚刚坐下,元胤便开口问道,萧戎颔首浅笑道:“白术做事滴水不漏,此番过后,这袁太医的府上怕是有麻烦了。”
元胤这才笑着点头,随即将白术唤进了马车内,瞧着他垂首行礼的模样,不由问道:“对了,在太医府你还打听到什么?”
白术仔细想了想,随即道:“回陛下公子的话,这其他的倒是没打听到,这关于小公子的身世也猜到了些,这府中的人都只知道小公子是捡来的,而且陛下,你可不知道,原来这袁太医的夫人也认识宫中的贵人呢。”
“袁夫人?她会认识谁。”元胤有些诧异。
白术神秘一笑,道:“这袁夫人与司膳司的孔司膳原是邻居,只不过后来袁夫人的母家因着家中的生意搬到了京城,这才有机会嫁给袁太医,而这孔司膳当年被选入宫之前,便是住在袁府的,你们说巧不巧。”
听到白术如此说,这元胤的脑子忽然有些不太够用,不由侧首的望着萧戎说道:“萧卿,这白术的意思是,孔碧珠与傅好是旧友,入宫前孔碧珠便住在了袁太医的家中,后来孔碧珠在宫中有孕,所以才会让方妈妈去接生,可这孩子因为不是皇嗣,所以不能留在宫中,这便让袁太医带回了家中抚养。”
“没错。”萧戎听完元胤的话,点头应道。
元胤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愣愣的看着萧戎:“就因为方妈妈家中的那枚玉牌,所以就可以断定接生的是方妈妈,可如今方妈妈已死,她的死因又是为何?即便是欠了赌坊的债,这赌坊的人也不可能这么蠢,背个人命官司在背上,还要不回债务。”
“白术,依照你在府中打听的,这袁夫人可有对孩子的来历起疑心?”萧戎连忙问道。
白术连连摇头:“我问过这后院的老厨娘,她说当年袁太医将孩子抱回来的时候,说的是有人将孩子丢在路口了,事后还听夫人说,让他们不许跟小公子提及他的身世,当做是袁夫人生的就行。”
“那萧卿,如此看来,袁夫人知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还是个未知数。”元胤眉头紧锁长叹一声。
“若是夫人知晓小公子的身世便罢了,若是不知道,今日白术在府中与一众下人喝茶的玩笑话必然会传到夫人的耳朵里,一旦夫人起了疑心,这孩子的来历恐怕就会问个清楚才是。”萧戎连忙宽慰着说道。
元胤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虽吩咐了展锋过后安排些人手在袁府周围,一来是保护袁夫人与小公子,二来则是更好的为元胤传递回消息。
虽说是休沐了一日,可这一日所经历的事让元胤倍感惊讶。
待他回宫后,这宫中便有人来禀报,说司膳司的孔司膳被京兆尹衙门的人带走以后,元胤忽然觉得,他从侧面打听过那么多,也是时候去见见这么孔司膳了。
翌日散朝后,元胤心中惦记着孔碧珠的事,这一散朝便回到甘露殿,换上了鸦青色的便装,带上展锋与小路子便出了宫,直奔京兆衙门而去。
因着孔碧珠是宫里带着品衔的女官,虽说是有了元胤的命令拿的人,可毕竟只是嫌犯,只能暂时关押,且一应伺候的都还算周全。
孔碧珠站在牢中,瞧着那位朝着自己走来的皇帝很是惊讶,连忙朝着元胤福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元胤站在牢门前,示意牢头将门打开后,便迈步走了进去,在牢头搬来凳子后,元胤这才一撩裳摆坐下,抬首瞧着孔碧珠道:“怕是孔司膳到现在还在怪朕,竟然让小路子带着京兆衙门的人来拿你。”
“臣不敢。”孔碧珠站直身躯,颔首说道。她也不过二十八九的年纪,又身着女官服饰,妆容也适宜,恭恭敬敬的站着,这十几年在宫中生活倒也练出了这不卑不亢的性子。
元胤勾唇浅笑,直视着孔碧珠的眉心道:“说到底,你也是宫里的人,就该守宫中的规矩,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知道,朕如今来就想问你一句,你与方妈妈什么关系?为何她的家中会有你的玉牌。”
“陛下,臣当年的玉牌早已遗失,而且臣不认识什么方妈妈,更不知道臣的玉牌为何会在她的家中,许是捡到了。”孔碧珠依旧神色如常的说道。
“是么,可方妈妈欠下了一笔赌债,若是这玉牌当真是她捡的,估计这会儿该是在当铺,孔司膳,那个男人是谁,如何能够让你如此煞费苦心的隐瞒。”元胤倒也不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开门见山的说着。
孔碧珠只是抬眸与元胤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垂眸颔首:“臣不知道,臣没做过。”
“孔司膳,朕打算为你留些颜面,便不让衙门里的人为你验身了,你也好自为之,若你真是冤枉的,朕自然会为你洗刷冤屈,向你请罪,可若是你并不冤枉,朕也绝不会饶了你,秽乱宫闱该是什么下场,你自己知道。”元胤起身冷了一张脸道:
“这件事朕也不会让太后知道,否则依照太后的手段,你只怕是得脱层皮,好自为之吧。”
元胤转身便往牢外走去,却不曾想他前脚刚刚迈出门槛,而身后的孔碧珠便唤道:“陛下,您太仁慈了,难道太后,或是萧大人不曾教过你,这一国之君该是冷血无情的么。”
元胤脚步一顿,回首瞧着孔碧珠,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元胤道:
“无情的君王是好,杀伐果断,无人敢逆,可朕却想做个仁爱的君主,赏一切当赏之人,罚一切该罚之人,不饶恕一个恶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孔碧珠直视着元胤那坚定的神色,下一瞬便跪在了地上,行了跪拜大礼:“臣从来不曾到御前伺候,如今听到陛下所说,臣实在佩服,只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什么意思?”元胤瞧着孔碧珠的行为,不由有些诧异。
孔碧珠随即颔首转身,不再看着元胤,而元胤却是将她的那句晚了刻在了心上。
一切都晚了?
什么意思,什么晚了?
元胤站在京兆衙门大牢前,瞧着那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眉头深锁。
“陛下,可是要回宫?”小路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元胤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有挪动步子,脑海中却始终浮现出孔碧珠的那句话,她说的一切都晚了,莫不是指她做的这些事?
做了不能承认,早知如此便不会做,所以才称晚了?
“小路子。”元胤连忙唤道。
小路子一惊,连忙行礼应着,元胤侧眸瞧了他一眼,连忙道:“你去刑部传朕的口谕,甄司药一案,让他交给大理寺去办,这京兆尹手中这件关于孔司膳的案子,让宋显接手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喏。”小路子行礼领命,遂跟上元胤的步伐离开京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