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进了两跨院,楚北渚发现今日的梨雨堂出奇的安静,像是一座死去的宅子。
越向里走,楚北渚越觉得气氛不对,于是他拔出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很快他就明白,为何气氛如此安静了,他走进内跨院的时候,从四周的房中冲出了上百人,将他团团围住。
随后李戴从后面缓缓走出来:“楚北渚,你个叛徒,你还敢回来。”
楚北渚看着周围的人,这些都是他熟悉的面孔,虽然很多人叫不出名字,但是在梨雨堂时,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现在就是他们,相信了李戴说的话,相信了他是叛徒,也是在李戴的指使下,将他围了起来。
“任清呢?”楚北渚扬声问到。
“任清?那个叛徒已经被我们斩杀了。”李戴冷笑一下,趾高气扬地说道。
楚北渚看他的神情就放下心来,他对李戴再了解不过,他这个人惯爱虚张声势,一看他说话的语气,楚北渚就知道他不过是在大放厥词,他没有杀了任清,也根本不敢杀掉任清。
如果说他和盛衡的关系算是一桩密辛的话,那任清和赵景祁的关系则是全天下皆知了。李戴贪生怕死,又酷爱争权夺利,再借给他个胆子,他都不敢杀掉永安伯的爱人。
也正因此,楚北渚却又少了一些底气,他担心李戴狗急跳墙,进而伤害到任清,所以稍稍放软了语气:“所以你现在也想杀了我?”
李戴本以为楚北渚会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知道楚北渚的武功极强,自己所有几十号人,但也都是梨雨堂的有生力量,若是和楚北渚硬碰硬,损失个小半,自己也十分心疼。
因此李戴也不敢逼他太紧:“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在此立誓,终此一生不踏足梨雨堂一步,我就可以放过你。”
楚北渚笑了一下,但是笑里没有一丝温度,他说道:“所以你要逼我离开梨雨堂?”
李戴面色沉了下来:“这怎么是逼你,你背叛了梨雨堂,难道我们还要留着你不成?”
楚北渚被李戴反咬一口,本以为自己会出奇的愤怒,但是现在剩下的只有无力感,他问李戴:“那你说说,我怎么背叛梨雨堂了,为什么我自己没做过的事,你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李戴先是噎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去齐王府上那次,你自己偷偷跑了,最后害得雇主身亡,梨雨堂也折进去了好几人,这你都不认的吗?”
楚北渚当然得认下来,他也不得不认,因为这是他确确实实做过的错事,但他不愿意忍气吞声:“可是我去刺杀盛衡,刚一进宫便被识破,再加上我去颍州,从头开始就是被人设计的,这些是不是可以说明,梨雨堂还有别的内奸。”
李戴没想到楚北渚竟直接把他刺杀盛衡的这件事说了出来,在场的人显然不知道,他们没想到李戴竟然接过刺杀皇上的单子,因此这话一出口,下方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李戴有些慌张了:“你……你没有证据,不能胡乱攀咬。”
但楚北渚却突然收起了全身的锋芒,说道:“我可以现在离开梨雨堂,但是你也要答应,将梨雨堂的另一个奸细,也找出来。”
楚北渚说完就转身走了,在所有人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李戴听着他们的低语,觉得每个人都是在怀疑他,他怒吼了一声:“吵什么吵,都散了吧。”
☆、叛徒
走出梨雨堂后,楚北渚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所担心的最坏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李戴才是梨雨堂的细作,李戴是在楚北渚进入梨雨堂的第五年坐上堂主之位的,至今已经是八年时间。
楚北渚觉得身上冷汗津津,这八年的时间里,李戴到底是什么人,他出卖了梨雨堂多少次。楚北渚始终觉得他成为堂主以来犯过很多错误,也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甚至有些时候觉得他为了银子无所不用其极,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李戴所秉持的根本不是梨雨堂的利益。
更为可怕的是,李戴现在居然占据了主动,他完全将奸细的名头安到了楚北渚和任清的头上,自己得以很好地隐藏,而这一切还都是因为楚北渚所犯的错误,他在齐王府上的举动让他百口莫辩。
李戴看似将整个梨雨堂拉到他的阵营,共同对付楚北渚,但实际上他的威信也十分有限。楚北渚今日的话并非石破天惊的言论,但即便这样都能让人们开始相互怀疑。
楚北渚在放狠话上实力有限,因为他也没指望着李戴能自己把自己这个细作揪出来。
一抬眼,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楚北渚却没有找地方住,而是直接去了武昌府府衙。
府衙门前的衙役见楚北渚的穿着不似普通百姓,却又不像是朝廷命官,疑惑地拦下了他:“做什么的?”
楚北渚没有说话,像是在心底纠结着什么,那衙役以为他是要找事的,便来赶他:“府衙闲人勿进,快滚,滚远点。”
那衙役见楚北渚还不动,便上来推了他一把,楚北渚这下才清醒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举起来对那衙役说:“我来传旨。”
衙役先是愣了一下,问:“传旨?什么旨意?”
“圣旨。”
武昌府知府,李时,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首,楚北渚十分不熟练的将如意云纹粉蜡笺缓缓展开,逐字读着。
李时一边听,一边看着传旨的年轻人,这人一看就不是宫里的公公,没有官宦尖细的嗓音和微弓的脊背,但同时他又未着官服,李时实在想不到这是哪号人。
直到楚北渚将整个旨意宣读完毕,李时领了旨后站了起来。他对这道圣旨有些云里雾里,一方面他完全猜不到这道圣旨后的圣意,另一方面这道圣旨本身就有些不明所以,因为旨意的内容是——清缴并招安梨雨堂,将指使刺客弑君的主谋李戴抓捕归案。
李时试探地问楚北渚:“大人,陛下这旨意可是有何圣意?”
“大人您只需将这差事办好即可。”楚北渚心想,陛下的圣意就是不想让我难办。
李时唯唯诺诺地接了旨意,当下便去要兵了,临走前不忘将嘱咐管家给楚北渚收拾客房,让楚北渚住进去。
楚北渚没推辞,反正他现在也没地方住,索性直接住进了李时府上的客房,但他一丝一毫的睡意也无。
临行前,盛衡将这份手谕塞给了楚北渚,楚北渚看到后百感交集。
盛衡这份圣旨对楚北渚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他一人之力无法和整个梨雨堂对抗,再加上任清还在他们手中,因此自然不能将李戴怎么样。
但有了这份圣旨,他完全可以在府衙中坐着,等着知府清缴梨雨堂,而后任清顺其自然成为梨雨堂堂主,而他既报了李戴的一箭之仇,又存续了梨雨堂的力量,只不过梨雨堂从此会变成为盛衡卖命的组织而已。
盛衡完全不亏,甚至大赚一笔,招安一个杀手组织所获得的益处,较之毁掉它,所得的收益是成倍的,自此盛衡所有见不得人的差事就都可以让梨雨堂来办,而盛衡反手一推就可以不认账。
因此盛衡将这份圣旨交到楚北渚手中时,还十分担心楚北渚会拒绝,但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甚至连楚北渚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出卖梨雨堂出卖得如此坚决。
楚北渚一夜无眠,而对于李时来说这也是个无眠夜,他堂堂一府知府,却没有直接调兵的兵权,反而是要和同知共同下令,才能调动兵马。
武昌府同知大半夜被从被窝里叫起来时,整个人还散发着起床气,李时匆匆给他解释了圣旨的事,同知也吓得不轻,两人签了调兵的令署,次日一早便向青涯山的方向赶去。
楚北渚自然要跟着去,因此若是没有他的带路,这些人都没法活着走出青涯山。这次武昌府调了五千人,对付梨雨堂的区区一百人从数量上看是绰绰有余,但加上武功层面的考量,只能说是够用。
李时和同知都是地地道道的文官,在带兵上没有一丝见地,因此跟了一个卫所的将军,他们在楚北渚的带领下走进青涯山时,不免一阵阵心惊。